薄荷糖，红手套，木棉成伤

    2010年4月3日。去拱北的路上。

我给一位年过六旬的老爷爷让座，他就那么慈祥地微笑啊微笑地看着我，谢谢你，小姑娘。我忽然就那么一刹那想起了您，疼痛就那么抑制不住。

我也微笑啊微笑地看向窗外，刚好经过敬老院，看到几个老奶奶在树下打唠嗑。终于可以，任凭街景在后退，泪水在崩溃。

爷爷，我看到一路上开满了木棉花，灿烂了整一条路，可是它们红得再灿烂也抵不过院子里您种的木棉花。可是，原谅我，到现在才明白。

小时候，我最爱缠着您给我讲故事了，讲您那个年代的恩怨，讲您读书时的艰辛。您老爱哈哈大笑，对着一脸痴迷的我说，好好学习。我那时是那么地崇拜您，觉得世间再也没有比我爷爷更好的人了。

您是那么那么地爱着木棉花，您在给小木棉树浇水除草的时候，我就爱托着脸蹲在一旁看您。您有时候会停下来，说，你奶奶在的时候最爱木棉花了，我答应过她陪她种一院子的木棉花的。可是，我还没种完就先走了。唉……那时候的我不懂您的叹息，不懂您对奶奶的爱。您叹完气后，才会忽然醒悟过来，哎，我给你讲这个干什么。爷爷，我也是到了现在才会明白你当初内心的孤单和寂寞。我真后悔，我懂得太迟。

我终于长大，却更不懂事。我开始嫌弃您种的木棉树俗气，我已经忘记了我当时是怎么羡慕您对奶奶的那种深情的。我把你刚种的小木棉树拔掉，扔在小河边。您刚开始发现的时候怒气冲天，后来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对着已经成长起来的木棉树发呆，口里喃喃自语，老太婆，是我没有本事，已经不能在我有生之年帮你种完满院子的木棉花了。当时的我就那么倔强地站在你跟前，不肯道歉，只是看着您。您眼里的忧伤，也是我后来才会明白的伤痛。

那时的我身体火气很大，您就经常用木棉花给我熬粥喝。您说木棉花有解毒清热驱寒去湿的功效，妞妞乖，喝下它。我闹别扭不喝，您就会给我朗诵诗：几树半天红似染，居人言是木棉花。我长大后才明白这是宋代诗人刘克庄的诗，您最爱的就是他写的这首木棉诗了。

长大之于我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深深地知道时光不可倒流。我想要好好地向您认错，想要乖乖地依偎在您足下听你吟诗，听您讲和奶奶的故事时，您却早已不在，这，终于成了我一生都无法完成的愿望。

思绪还在延续，可是车已经到了终点。下车后，头有些晕。去往地下商场的时候，遇到了一对老夫妻，脸上已是深深地皱纹，可是还是那么安心的笑容。

我冲他们笑笑，他们也向我点头微笑。

亲爱的爷爷，我见过千万人，千千万万的老人，有像您慈祥的笑，像您浓浓的眉，像您温情的眼，像您花白的发，可是都不是您微笑的脸。

小时候我最爱哭，您就总是拿着我喜欢的凉凉的薄荷糖来哄我，还喜欢用它来奖励考试拿高分的我。在您的心里，薄荷糖就是您宝贝孙女的最爱，您爱我，所以您无论去到哪里赶集都会给我给我带薄荷糖。您爱看着一颗一颗地剥开糖纸，然后您拿着，看着我幸福的嚼着。直到后来我再也不吃薄荷糖了，因为我觉得那些糖果再也没有了您的爱的味道，变得难以下咽。

爷爷，我现在在珠海读书，风好大，冬天吹得手又开始爆裂了。可是买的手套都不暖，抵不住这里严寒的风。我是多么地怀念您给我织的手套啊。大红大红的颜色，像极了木棉花。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织手套，您摸摸我的头说，你奶奶手也不好，到冬天就会冻裂，所以我就学着给她织了。想不到她走了，我这手艺还能给我的宝贝孙女织一双手套。您给我织的手套是那个时代的布，多么暖啊，您都叫它们为木棉手套。

可是，长大了的我是多么地惹人讨厌啊，我觉得您给我织的手套老土了，根本比不上外面卖的漂亮。您看，我冬天戴的就是有着可爱的小白兔的，还有紫色和白色相间的，哪像您织的那么老土啊，什么式样都没有，还是俗气的大红色。

可是，爷爷，为什么在你去世的很多年后，我去找您给我织的手套时，看着它让我给弄得那么脏那么破旧的时候，我哭得那么难受。爷爷，现在的冬天那么冷，比我们那里冷多了，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织给我那么温暖的手套了。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一定会做您的乖孙女，在您跟前听故事，给您讲我大学的乐趣，带您到我的学校走一趟。当然，我只是说如果。但一想起没有了这些如果，我的心就疼痛不已。

今年的清明我没有回家，没有去看您，但我知道您在天上一直看着我，看着我成长，看着我欢笑。

以后的每年清明我都会回去，回去看看您和奶奶，我希望每次梦见您的时候，您都可以微笑。您那么那么地疼爱我，我多想在我长大的光阴里好好地爱您，就像您曾经那么那么爱我地去爱您。

我终于明白，可是时光再也不能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