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

每当清明来临，天总会下起小雨，给周围的景物披上了一层薄纱。潮湿闷热的天气，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让我想起了被告知她去世的那一天，勾起了一些伤怀的回忆。

有人说过，清明的雨是去世的人们对人世的留恋，对亲人的祝福。那么，现在飘落在我身边的雨，有没有属于我一直思念的那个她的呢？仰起头望着低低的天空，希望从那一片灰色中找到一些线索。想着，望着，寻找着，一丝丝苦涩从心底开始蔓延。感觉眼睛有点痒，微微发热，仿佛一低下便会有什么东西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说过我是一个懂事却不孝顺的孩子，可以说有点薄情，别人的事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就无所谓。现在想想，她说的挺正确的，就是漏了算她去世这件事，对我这个“薄情人”影响至今。而她也去世三年了，在我高考前一个月去世。

她是我曾外祖母，外公的母亲，一手拉大我和弟弟的人。她的最后一面，我没有见到；她的葬礼，我没有参加；她的坟墓，我至今也没去看过……

曾外祖母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养子。用她的话说，儿子没什么出息，女儿嫁得远，养子虽然有出息但还是认宗归祖了。所以她总说自己命苦，没享过清福，与别人唠叨自己的苦楚。

很平凡的一位老人，有着老人都有的缺点，让我有时觉得很厌恶。可是，就是这位老人，教会了我许多知识，把我拉扯大，去世前还念着我的名字，叫我至今思念着她……

曾外祖母喜欢看客家山歌，偶尔还会哼上几句，依依呀呀，声音有点沙哑。曾经她是一名唱山歌的好手，而今芳华已逝，只能在小小的屏幕前回忆过去。

她有很多小百姓的故事。每当我睡不着时都会缠着她讲不同的故事，虎外婆，丑媳妇，大脚神仙等等。她的故事与读过书的外婆的不一样，带着小市民的粗俗，暗含着做人的道理。

她很喜欢到处走走。年幼时她背着我从城西走到城东；长大一点后，她背着弟弟，牵着我从老城走到新城。当我上了学，繁重的作业使我没有时间继续陪着她到处逛逛，几年后她因为从楼梯摔下来便行动不便了。

在她行动不便之后，她就喜欢找人和她说话，说她年轻时的风光，说她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说她与外婆的矛盾，说她对女儿们的思念，说她对我和弟弟的期盼……

她很疼弟弟。即使我照顾瘫在床上的她时，她最疼的是弟弟。她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总是说我很懂事，不用别人操心，因此她不用那么疼我，因为我会疼我自己。而我每次听着这些话，心里很委屈，我也想多点人疼。她说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不懂事就更没人疼了……妈妈说曾外祖母老了有点糊涂，可是觉得有时她看的比谁都清楚。

初中搬出外公家后，在休息日时回去见到外公他们时，突然发现外公的房子很大。曾外祖母变老了，她拉着我说，很寂寞很想我们，这房子冷……那是她去世的两年前。在她去世后的某一天，母亲望着电视里的慈善广告说，当初如果接了曾外祖母住，或许她能活久点。说完后，母亲低着头，默默地织着毛衣。

想起有一次去看望曾外祖母，经过一家糕点店顺手买了一些糖糕带给她。她很开心，吃着糕点说下次也带给她吃，那时觉得她好像小孩，需要别人哄，也怕寂寞……

她曾缠着我要带她逛一逛外面，那时她刚刚重病一场。得到母亲的同意，我和她逛了我的学校，逛了以前她常走的地方。牵着惊讶不已，到处看看的她过马路时，我发现以前要抬头看她的自己，现在是低头看她的。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与她换了位置。而她也在时光的河流中，在我并不知道的时光中仓促老去。

她是在我最紧张的时候离开，而我是在一次偶然中得知消息。当时我毫无理智地，无节制地哭泣，在发泄我的不满。因为当时她已化成灰烬，躺在一个我认识的地方。那时我在想，为什么那次和她出去时我不抓牢她的手？为什么我不会再买一次糖糕给她吃？

我好想念她。好想见到她，对她说对不起，不能一直陪着她；好想再牵起她的手，和她再一次逛她喜欢的地方；好想看她吃着甜甜糯糯的糖糕时笑开的脸，即使岁月无情地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可是那张菊花脸仍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笑脸之一……

雨仍在下着，空气中带着一丝泥土的气息。我揉揉僵硬的脖子，抹去脸上残留的液体，打开伞走入雨中。曾经答应过她做一个坚强的人，而现在我在尽力守着我们之间承诺。希望在另一个世界的她仍能以我为傲。然后当我再见到她时，我能理直气壮地对她说，我一直活得很幸福，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