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八點多，外婆離開了我們，享年七十七歲。

        我和二表弟為外婆守靈，一整夜沒有合眼。我們的內心都很悲痛，然而，對已經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了三年多的外婆來說，離開，也許是一種解脫。

        記憶中，我有許多快樂的童年時光都是在外婆家渡過的。當我還是孩童的時候，就經常屁顛屁顛的跟著外婆去菜地裡摘菜，去池塘邊打豬草，到外婆做工的工地上玩耍，回到家，外婆總是會弄些好吃的犒勞我這個“小跟班”，香噴噴的米飯揉成的飯糰，陶缸裡浸泡的蘿卜蒜頭和又酸又甜的桑籽，看我吃得開心，坐在旁邊的外婆總是一臉的滿足。

        外婆沒有什麽文化，偶爾去做點零工補貼家用，其餘的時間就是一個地地道道、傳統得不能再傳統的家庭主婦，洗衣、做飯、種菜、喂豬，生活簡直平淡得出奇，但外婆總是很樂觀，劃滿皺紋的臉上時時刻刻都掛著笑容。其實外婆對於生活的要求真的很簡單，家人吃飽穿暖、平安健康，就是外婆最大的幸福。

        等我長大一點后，外婆家裡除了那台只有外公才會一天到晚把玩的老式收音機外，還添置了一部十四英寸黑白電視機。每次去外婆家，都是我看什麽節目，外婆就跟著看什麽節目。我知道外婆對電視的內容看不太明白，於是我一邊看，一邊津津有味的給外婆講解電視的情節，雖然那時候的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可外婆卻一樣是聽得認認真真，有時還不住的點著頭，儼然是把我當成了她的解說員，我心裡那股得意的勁兒就別提有多足了。

        在我的印象裡，外婆似乎沒有多少家庭地位，有時候我覺得她更像是一位盡責的保姆。外公在家裡很有些大男子主義，平日裡亦是威嚴有加，外婆總是盛飯夾菜、端茶倒水，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年幼無知的我有時都在心裡替外婆打抱不平，然而外婆卻沒有任何的怨言。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堅持著，與外公在一起生活了近六十年。

        其實，在這個家裡，外婆的地位卻又是舉足輕重的，誰都離不了她，如果沒有慈祥和藹的外婆，我和表弟表妹的童年會減少許多幸福的記憶，如果沒有勤勞節儉的外婆，我母親七個兄弟姐妹又怎能在那樣的年代那樣的生活條件下，一個個的長大成人呢。看似平凡的外婆，又是如此的不平凡。

        外婆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她給我們的愛，靜靜的融化在對我們的關心、對我們的照顧、對我們的付出當中。我只知道她的喜悅會毫無保留的寫在臉上，她的悲痛卻總是重重的刻在心裡，無法抒發。在我母親去世前的那些日子裡，已經腿腳不靈便的外婆每天都要到醫院去看看，面對昏迷中的我的母親，外婆是那麼的無助，我常常看到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又被她悄悄的拭去。當得知我的母親離去的消息，外婆不知道該如何的表達她內心的悲傷，只是靜靜的、悲切的哭泣。

        外婆，我親親的外婆，小時候總愛跟在身後拉著您的手的我，長大以後，陪在您身邊的時候太少太少了，您彌留於人世之際，我竟然沒有來得及看您一眼，和您說上一句話。從此，我的人生又多了一份永遠不可彌補的遺憾！

        外婆走了，也許她真的太累了！以至於把我體弱年邁的外公也扔下不顧的走了！就在昨天晚上，一向早睡的外公，守坐在外婆的遺體旁，直到夜深！就在昨天晚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勇敢堅強的外公，深情的注視著外婆的遺容，幾度失聲痛哭幾度老淚縱橫！相執半個多世紀的手，今後再也無法相牽，外公怎能不黯然神傷，怎能不傷心欲絕？

        明天又逢清明節，春回大地，萬物復蘇。外婆，漫山遍野的枝芽上，那新發的尖尖綠，是您又一次生命的開始嗎？

        也許，去往天堂的路上，也開滿了山花，如這春天般生機盎然！外婆，您一路走好啊！

                                                     吴金民 2010年4月4日 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