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孟波在苏北担任鲁迅艺术学院华东分院教务科长、普通班的教育主任， 1942年到延安鲁艺任教。鲁艺的种子洒遍全国，也扎根于南通，我们南通的一些老领导，（例如原市委宣传部长田林、南通师专原副校长叶邦泉等）曾是孟波的学生。

　　四舅公、四舅婆是我尊敬的长辈，因为我和他们的子女年龄相仿，小时候常去他们家一起玩，长大后了解了他们的一些故事。1980年夏，孟波、严金萱来南通在我父母处住了一星期，地处三里墩的市委党校给两位革命老人安排了一个房间，那次他们一边写回忆麦新的文章，一边同南通熟悉的老同志聊聊聚聚，父母还陪他们到狼山游玩了一次。今年是毛主席《讲话》发表70周年，我心中涌起一股激情，长辈们一生革命经历令人心潮澎湃，我想把他们的故事讲一讲。

　　激情创作革命音乐

　　四舅公孟波，今年97岁，祖籍江苏常州。父亲叫孟子桢，民国初在常州开了一个纸品店。兄弟姐妹九个，他排行老七。因为店里失火导致家贫，只上了几年小学，后因交不起学费而失学。他从小喜爱乐器，吹拉弹唱都试一试、学一学。他青少年时代，正是日寇侵略，国土沦丧的危急时刻，祖国内忧外患，他心情沉重。是聂耳、冼星海等雄壮豪迈、又具有革命乐观主义的歌声鼓舞他走向抗日救亡运动，他开始学习、教唱聂耳、冼星海歌曲，向群众宣传革命思想，传播火种。

　　1935年，孟波结识了吕骥、冼星海等人，受他们的影响，参加了抗日救亡歌咏活动，并成为歌曲协会、业余合唱团的主要成员。孟波白天在店里干活，晚上常去冼星海家，向一些知名词曲作家吕骥、任光、沙梅、麦新、孙师毅、安娥、周钢鸣、周巍峙等虚心请教、研究、探讨音乐上的问题。抗战前夕，东北沦丧，华北危机，蒋介石发表“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妄图平息民众要求抗战的怒火，把矛头指向红军。孟波怀着满腔悲愤，写了针锋相对的歌曲《牺牲已到最后关头》：

向前走，别退后，

　　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同胞被屠杀，

　　土地被抢占，

　　我们再也不能忍受，

　　我们再也不能忍受。

　　亡国的条件，我们决不能接受，

　　祖国的领土，一寸也不能失守。

　　同胞们，向前走，别退后，

　　拿我们的血和肉去拼掉敌人的头！

　　这是他和麦新合作创作的歌曲，此歌很快传遍大江南北，传唱至今，起到了鼓舞人民奋起抗战的作用。后曾被《西安事变》、《血战台儿庄》等电影作为主题歌和插曲。1976年之后，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文献片《大鲁艺》中， 97岁精神依然矍铄的孟波又铿锵有力地唱起这首歌，歌声震撼着电视机旁的每一个人。

　　为鲁迅抬棺送葬

　　毛泽东推崇鲁迅，对鲁迅先生充满着敬意，把他的思想称为“鲁迅精神”。称颂“鲁迅在中国的价值，据我看要算是"中国的第一等圣人"。如果孔夫子是封建社会的圣人，那么鲁迅则是现代中国的圣人。”所以毛主席把在延安办的艺术学校取名为鲁迅艺术学院。

　　孟波是当年参加过鲁迅葬礼至今健在的人，有一次他回忆说，当年8个为鲁迅抬棺送葬的青年，只有我了。和许多崇敬鲁迅的人一样，孟波其实并没有与鲁迅先生近距离交往过，但他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1932年的一天，他曾在虹口公园中见到鲁迅和许广平散步。他和在场的民众激动地向鲁迅挥手，而鲁迅也向人们挥手致意。他回忆：“鲁迅逝世后，在冼星海家，我们写挽歌，但新写的挽歌群众不容易唱，因此主要是用"打回老家去"的曲，再填写歌词。”

　　孟波回忆：1936年10月22日，是鲁迅出殡的日子，上万民众上街送葬的，护送灵车的队伍就有一二里长，步行涌向万国公墓，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队伍里还时不时地爆发出 “鲁迅先生精神不死”的喊声，晚风把声音吹得飘向天空。孟波记得，传单式的挽歌歌谱印了数千份，由他和麦新负责免费发放，挽歌队则一路吟诵： “哀悼鲁迅先生，他是我们民族的灵魂，他是新时代的号声，唤起大众来争生存！”悲壮的歌声如划破黑夜的雷声，久久回荡着，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大家在瞻仰了鲁迅遗容后，以无限敬仰、无限怀念的深情唱着挽歌，表达亿万中国人的心声。我亲眼看见偶然拉车经过的人力车工人，他们听了挽歌，不时擦拭着热泪。

　　与鲁迅的深厚情感对孟波到鲁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苏北和延安担任鲁艺教员

　　1940年春，孟波参加了新四军，担任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抗敌剧团》团长。他既要带领全团演出工作，还兼任合唱指挥。他指挥演唱的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受到广大官兵和群众的热烈欢迎。演歌剧时，他又是乐队演奏员，可算得上是多面手。

　　我母亲回忆了孟波1940年秘密潜回上海为新四军办药品的往事。她说：“那年已失去联系多年的四舅突然来到父亲的新亚卫生材料厂看望姐姐姐夫，我们都惊喜不已。那年我仅14岁，临走时他要我和他同行一段路，还买了两支棒冰给我，他拉着我走到现淮海路陕西路口的一乐器店接头，现在想来带着我是为了便于掩护。”

　　1941年初，盐城成立了“鲁迅艺术学院华东分院”，刘少奇兼任院长，孟波担任教务科长，普通班的教育主任，音乐系教授，兼鲁艺演实验剧团团长。同年秋，鲁艺分为两个工作团，孟波任三师鲁艺工作团团长。

　　在战火纷飞的岁月中，孟波坚持歌曲创作。他随身带着一个小本本，一边行军，一路构思，记下了许多歌词，酝酿旋律。到了晚上，别人睡觉了，他坐在床上谱曲创作。写好后唱给大家听，听取意见。他先后创作了《反扫荡》、《文化战士之歌》、《我们的岗位在前哨》、《中华民族好儿女》、《流浪者之歌》等抗战歌曲。

　　1942年，抗日战争到了最艰苦的年月，日寇再次扫荡苏北解放区。党为了保存文艺工作者的力量，将何士德、贺绿汀、孟波等新四军的音乐家送往延安。经过了9个月长途跋涉，他们到了延安。孟波任延安鲁艺音乐系教员、戏剧音乐系资料室主任、研究员。

　　早在30年代，孟波就与美国记者作家史沫莱特有过交往。在史沫莱特留赠给朱德同志的遗物中，还存在当年孟波作曲的《牺牲已到最后关头》等作品，以及给孟波拍摄的照片。这些珍贵的史料现存于中国革命博物馆。

　　晋察冀军区的金嗓子

　　四舅婆严金萱，今年89岁，祖籍贵阳。13岁参加革命工作和救亡歌咏活动。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担任贵州省工委交通。1939年赴延安，先后进抗日军政大学、鲁迅艺术学院。在晋察冀军区冲锋剧社、中央管弦乐团等单位任作曲、独唱、歌剧演员、小提琴手和研究员等职。曾在大型歌剧《兰花花》中饰演兰花花，受到毛泽东等中央领导的接见和鼓励。

　　一次她回忆说：1939年10月我们从抗大总校出发到晋察冀边区，我是抗大总校一大队的，大队长苏振华，政委是胡耀邦。我爱唱歌，能唱能演，跳舞、演戏，演小放牛，当年人们称我“金嗓子”；苏振华对我特好，把我推荐到晋察冀三分区政治部冲锋剧社。司令员王平接待了我们。过几天，苏振华他们来看我们，在司令部门口，王平叫八路军摄影师沙飞给我们照了张相。1940年初，全军区八个军分区文工团汇演，我们三分区唱“黄河大合唱”，我独唱“黄河怨”，王平很重视，沙飞来拍照，最后评比我们还得了奖，当时高档乐器只有一把小提琴，平时我不唱歌就弹风琴，几十个人唱很有气势，“黄河怨”唱的很悲壮，台下有二三千观众，下面有哭声，最后全场鼓掌。

　　延安窑洞举办婚礼

　　四舅婆严金萱说过，1937年她13岁，参加救亡歌咏活动常唱《牺牲已到最后关头》，那时她和孟波就有了心灵上的共鸣。但认识孟波却是在八年之后。

　　1945年3月，严金萱奉聂荣臻司令员的调令，回延安鲁艺学习。严金萱在晋察冀小有名气。到鲁艺后，学校安排她举行独唱表演，受到鲁艺师生的欢迎和鼓励。就在这次音乐会上，孟波听了严金萱演唱的“送夫去参军”、“黄河怨”，十分感动，顿生好感。以后在教学和接触中两人逐渐产生感情。

　　1946年元旦，孟波和严金萱举行了窑洞婚礼。鲁艺留守部的师生和严金萱的四哥严金成、四嫂林俊芬参加了婚礼。《团结就是力量》的作者卢肃是证婚人。老乡们送来了许多大红枣摆在桌上、床上。同学们把严金萱的铺盖从学生宿舍搬进孟波的窑洞。一路上敲锣打鼓，把严金萱送入新房。墙上张贴了教育家黄齐生老先生写的条幅：“波澜无二致，萱草可忘忧。”新房里歌声、笑声闹成一片。

　　只可惜远在上海、重庆、常州的孟波的母亲、兄妹没能看到这喜庆的场面。四年后，新中国建立了，为革命离家近20年的孟波终于回家了，孟波夫妇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回到上海，此时父亲已病故离开人世十几年了，他们和母亲、兄弟姐妹及各自的家庭共36人在淮海路的一家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

　　建国之后谱写崭新乐章

　　全国解放后，孟波一直担任文艺界领导，历任天津、广州、上海文化局、电影局局长、上海市委委员、宣传部副部长、上海音乐学院党委书记兼副院长等职。在建国10周年创作献礼时，在他指导下启用学生陈钢和何占豪，创作了以梁山伯祝英台为内容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孟波热情支持，予以具体指导、关心帮助。在“文革”浩劫中，孟波因为领导和组织支持创作《梁祝》及为总谱写序言，竟遭受了数十次的批斗。

　　1963年，孟波欢送一批知青下乡到边疆。热血青年远离家乡，生动感人的场面，激起了孟波的创作灵感。他和卢芒写出了“高举革命大旗”歌曲，歌声充满时代气息和青春活力。此歌很快在青年中流传，成为《红旗》杂志1965年推荐的十首优秀歌曲之一，流传至今。1966年底文革时，我在上海串联，在人民广场听到街上一边是打倒孟波，批斗他的口号，一边却是高音喇叭播放他创作的“高举革命大旗”的嘹亮歌声，这真是对文化大革命的绝妙讽刺。

　　1936年至今，孟波创作歌曲400余首，代表作有《牺牲已到最后关头》、《壮丁队歌》、《中华民族好儿女》、《反扫荡》、《文化战士之歌》、《高举革命大旗》等。所著的书有《冼星海传》、《麦新传》（与乔书田合作），书写论文几十篇。

　　严金萱是一位在音乐创作体裁、风格、题材比较丰富并有突出成就的作曲家、教育家。她曾为大型现代芭蕾舞剧《白毛女》、歌剧《双双和姥姥》等36部歌剧、舞剧、电影、电视剧作曲配乐。其中现代芭蕾舞剧《白毛女》演出千余场，出访过亚洲、美洲、欧洲的许多国家，巡演于祖国大江南北，受到国内外观众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赞誉，她还创作了500多首歌曲，《三位少女》、《深情的爱》等歌曲获得全国优秀创作歌曲奖，《金色的童年》从20世纪60年代传唱至今。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认真看完了5集文献纪录片《大鲁艺》，无数和孟波、严金萱那样的革命文艺工作者浮现在眼前，那些来自久远岁月的记忆，虽已经斑驳却不失鲜活。那些饱含深情的讲述让70年前的历史骤然生动起来。片中的一字一句都是他们的青春年华、过往经历，老人们的笑声与泪水，激情与思考，表现出来的是对延安生活强烈向往，这些对我们后辈来说具有一种强烈的说服力和感染力，让我们永远纪念那段火红的战斗历程。

                                                               作者 黄建栋

                                                           转载自2012年5月《海门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