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冠华和龚澎:“才子”与“佳人”的缘份
乔冠华和龚澎 “才子”与“佳人”的缘份
就在龚澎的事业蒸蒸日上之际,生活中的灾难却接踵而至——
1942年,龚澎先是自己连续三天高烧不退,送至重庆中央医院治疗,大夫说是感冒,打了两天针水之后,不仅高烧未退,烧得她昏迷不省,而且左边的臀部直至膝盖都红肿了起来,再到医院检查,原来是因注射器感染而致大面积化脓。于是又住进重庆市民医院,由李颢在其臀部开了一刀,挤出一大盆脓血。高烧倒是退了,可伤口却老是不见愈合,整天就是一个姿势趴在床上,不能动得。她是疼得难受,也急得要命……
接着,对龚澎一生都产生不可磨灭影响的父亲龚镇洲,又在桂林不幸去逝。
11月13日,惊悉噩耗的周恩来遂与董必武、邓颖超联名致电桂林吊唁:
“镇洲先生有德有年,功在民国。陪都接席瞻仰怠殷。遽闻凋谢,实深悲悼,道远不及躬奠,特电致吊。”
随即,与龚澎成婚仅仅29天便匆匆分别的丈夫刘文华,在随军作战的行军途中突发盲肠炎并引起腹膜炎,因医疗条件本来就差,加之军务倥偬没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故而一病不起,最后竟英年早逝!
刘文华牺牲的消息很快传到重庆。此时,龚澎刚刚遭受了丧父之痛的沉重打击。周恩来不忍心让她再受刺激。于是将这一噩耗暂时隐瞒了起来。
(周恩来是在龚澎调来重庆之后才知道她与刘文华新婚离别的情况的。为此,他曾当面向龚澎表示过歉意。随后,他也一再向华北方面提出,要将刘文华调至重庆工作。当时,因刘文华刚刚被提升为太行第二军分区政委而未调成。另据龚澎当年的同事张颖介绍:在龚澎奉命赴渝之前,“朱总司令还曾征求龚澎的意见,说延安中央组织部可能不知道她已经结婚,如果她本人仍然愿意留在总部工作,朱总司令和恩来同志商量免调或晚调也可以。但龚澎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和党的神圣事业,……毅然离开太行山来到重庆”。)
终于有一天,龚澎收到了一封来自太行战友、当年的燕大同窗吴青的信。吴青的丈夫何云为华北《新华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也是刚刚牺牲不久。为了互相慰勉,她在给老同学的信中,十分含蓄地写有一些诸如“革命是长期的,一点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的句段。龚澎马上敏感地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或不幸的事情,随即便去“周公馆”核实。
周恩来将刘文华不幸病逝的实情告诉了龚澎。
虽说有了些预感,但惊悉这撕心裂肺的噩耗,病体初愈的龚澎还是无法承受这一系列的残酷打击!自己如此钟爱的父亲,如此深恋着的新婚丈夫,怎么一下子都离她而去了呢!
捧读着丈夫刘文华在临终前特意给她留下的遗书:“……我的妻子,我在想她。我如有不测,让她嫁人。只要她不脱离革命,她就永远对得起我……”这字字句句,竟让龚澎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那天,龚澎将头蒙进被子里整整地躺了一天一夜……
然而,性格一如其父的龚澎必竟是女中之杰。“痛定思痛,我抬起头来,决心将文华中途留下来的事业继承下来,一则以纪念他,一则以贯彻我的信仰”。她在给吴青的回信中,接着又恳求道:待来春冰雪融化之后,请附近的同志和老乡帮忙,在刘文华的墓地种植一些小树,“让他知道,这是在遥远的西南角上他的妻子的意思”。
龚澎的这封长信,后来以《纪念文华》为题发表于《新华日报》1942年12月6日副刊。
龚澎终于以革命的意志,坚强地承受住了这一连串自身病疾的肉体折磨和丧父失夫的精神打击。她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之中……
就在这一年的秋天,乔冠华来到了重庆。
乔冠华后来的公开身份是《新华日报》编委,《群众》周刊主编,党内则属于中共南方局外事组成员。龚澎的公开身份是《新华日报》记者,继为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秘书、周恩来英文翻译,不久又出任外事组副组长。实际上,她已成为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的新闻发布员和周恩来的外事发言人。
由于工作关系,龚澎和乔冠华不但几乎天天见面,而且经常并肩战斗。
频繁的接触和交往,使龚澎对乔冠华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她十分欣赏这位身材颀长而瘦削、个性豪放而鲜明、才华出众而渊博的潇洒才子。
乔冠华本是一个性情中人。自香港时的初恋女友姚锦新突然出走大洋彼岸,随后又传来与陈世骧结婚的消息之后,乔冠华一直伤感不已,及至抵渝后仍还处于那种“留守男士”的失恋痛苦之中。然而,当龚澎这位美丽的才女一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这位“后来者”很快便尘封起了那段随风飘逝的香港初恋。
乔冠华由衷地感到了一种欣喜,一种难以言状的快慰!他深深地惊恐于这位绝代佳人的天生丽质!在乔冠华的眼里,聪颖迷人又富于才华的龚澎,简直是块精雕细琢的碧玉!
原本天各一方又互不相识的“才子”“佳人”,如今已同在周恩来的领导下开展工作。谁能不说他们是天生有缘?
就这样,乔冠华和龚澎开始由相识而相知,爱慕之情亦油然而生……
“红娘”玉成婚事
乔冠华是冯亦代旅居香港期间相识相知的老朋友,龚澎是冯夫人郑安娜在上海圣玛利亚女中读书时同住一室的老同学。一个偶然的机会,冯夫人与龚澎在重庆街头不期而遇。
老同学一别多年,如今竟意外地相逢于陪都重庆,双双兴奋不已。冯夫人随即请龚澎到自家小住,共叙离别之情。在郑安娜看来,当年那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龚澎,如今更显成熟女性所特有的娇美。然而,直到谈及各自的婚事时,郑安娜方知老同学的新婚丈夫于不久前刚刚病逝。她对龚澎的一系列家庭变故深表同情。
郑安娜是1942年夏天自香港脱险后经澳门、桂林、柳州等地辗转抵达重庆的。冯亦代称说“她的遭遇简直是一篇文化人的落难记”。①
抵渝后的郑安娜,先在舒宗侨承办美国新闻处出版的《联合画报》作文字翻译及编辑工作,后经龚澎介绍到美国新闻处做文化交流工作。这期间,由爱泼斯坦介绍认识了不少战时来华采访的美英记者;同时,由乔冠华、夏衍等人介绍也认识了许多中国的大学教授和文化人。这对于郑安娜的工作很有帮助。她的丈夫冯亦代先生笑言,当时的重庆,因奸商屯积居奇,物价飞涨,物资匮乏,通货膨涨,生活非常困难。“我们家里虽不能象孟尝君那样供应三千食客,但是朋辈若有所求,安娜从无吝色”。“某人来了无零用钱,安娜拿出钱来嘱我转交;某人来渝没有居处,又让我招待来家,帮他或她解决临时困难,甚至推食食人,推衣衣人”。一时间,“我的家便成了难友之家”,“我们的共同愿望,即是献予朋友们的一切帮助”。②
这样一来,乔冠华和龚澎自然便成了冯家的常客。
一次,待乔冠华和龚澎双双离开了冯家之后,郑安娜对丈夫议论开了:
“一个是才子,一个是才女。依我看,老乔和龚澎可是天生的一对。当年老乔留学德国时,与龚澎的前夫刘文华还一起参加中共外围组织抗日救亡联合会和反帝大同盟,编印刊物,从事过抗日救亡宣传……”
“有门!有门!”经夫人这么一点拨,冯亦代连连点头称是。他知道,安娜可是个善于观察的人。朋友们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时候,尽管她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有时也会插上那么一两句话,但她更善于从友朋的神情中观察他们感情所向。
记得郁风初来重庆时住在自己家里,黄苗子每天都来看她。安娜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在一旁观察了些时候后对自己说,我们应该玉成他俩的好事,因为看来他们二人谁也不愿先启齿,下不了决心。后来果然玉成了他们这一对婚姻。
当然,感情是他们自己建立的,但一语道破天机的却是安娜。
看来,老乔和龚澎的姻缘亦复如是。常言道:成人一事,胜造七级浮屠。自己与老乔如此相知,安娜和龚澎又是老同学,应该设法玉成他们俩的这一“好事”!
冯亦代和郑安娜夫妇开始分头征求乔冠华和龚澎的意见。不约而同的是,杨刚也在巧作“红娘”,正周旋于他们俩人之间。
诚如冯氏夫妇所料,乔冠华和龚澎两人心中确有此意,只是“谁也不愿先启齿”。于是乎,热心的“红娘”替他们二人挑破了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风神俊逸的乔冠华心旌摇荡,那段铭心刻骨的香港初恋终于被打起了结。从丧父失夫的痛苦中坚强挺立起来的龚澎,不仅自我缓解了那绵绵不绝的哀痛和悠悠长长的情思,而且还用温柔的双手抚平了乔冠华刚刚愈合的心灵创伤!
1943年11月,这对惺惺相惜、互为倾慕的“才子”“佳人”,终于由相识、相知而相爱,演出了一幕令世人交口皆碑的“才子佳人”喜剧。
当时,正准备搭机回国的费正清先生,特意“把一套1936年在牛津裁制的蓝色西装送给乔木,极力说服他收下,作为友谊的表示”(此前,乔冠华的住处曾被小偷撬窗入室,并将室内之物偷窃一空)。
乔冠华则对费正清幽默地调侃道:
“东西是让人使用的。重要的是谁用它们。我相信,你欣赏我的文章中的观点,我们的思想接近,并且在共同作战,是不是?”
“太棒了!一个是风流才子,一个是绝代佳人,真乃天赐良缘!”后来成为乔冠华和龚澎终生好友的李颢医生,在听说了他们的结合后由衷地向他们表示祝贺。
当年,“和龚澎就住在重庆曾家岩50号楼下一间既阴暗又极小的房间里”的同事张颖,最近撰文回忆说——
正是在1942年至1943年,乔冠华与龚澎相识而相爱,大家都认为这是很相匹配的一对。同志们都为他俩高兴。1943年他们就结婚了。当时的革命婚礼很简单,大家在一起吃些糠果花生米热闹一下,董必武同志还为他俩赋诗一首,写在一块红绸上。婚后老乔搬到曾家岩,那时叶剑英同志已返回延安,他俩就住在三楼原叶剑英同志的居室。龚澎婚后才搬离我们的女生宿舍。记得他们在恋爱中我曾询句过龚澎:听说你和老乔恋爱了?该结婚了吧。她表示还有点犹豫,说感到老乔比较自傲,听说他对爱情有点浪漫。我玩笑地说浪漫有什么不好,古板才没趣哩。接着我认真地说人无完人,他很不错了。当然龚澎也仅是想说点心理话而已。他们婚后那段时间是非常幸福的……
因为乔冠华和龚澎的圆满结合,周恩来曾不止一次地夸赞冯亦代和郑安娜夫妇,说他们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毛泽东于重庆谈判期间第一次见到才华横溢、倜傥风流的乔冠华后,也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称他们是“天生丽质双飞燕,千里姻缘革命牵”!
(节选自《乔冠华传—从清华才子到外交部长》,茆贵鸣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06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