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奇说

今天是冰心奖得主、儿童文学作家漪然的逝世四周年纪念日。漪然的好朋友童子老师撰写了这篇纪念文章。奇想国也谨以一则短片表达我们未曾忘却的纪念和怀念。

希望她在天堂之上能够收到我们的想念。

感谢深圳彩虹花公益小书房、绚彩童年、漪然父母、童子老师、春鸟秋鱼，以及总编黄老师对视频的贡献

2013年秋天，漪然为小书房原创作者群里部分对图画书和插画比较感兴趣的作者，开设了色粉笔绘画小班。起初学员有七八人，最后剩下四五人。阿妙、老鹰、圆月饼、coffee cat和我算是咬紧牙关坚持下来的——坚持下来太难了，漪然对不认真听课和交作业的人毫不客气——冷嘲热讽、无情抨击、大发雷霆。

有人受不了就退出，而我从此被唤醒涂鸦的兴趣与乐趣。

在小书房里，人人都可以和漪然是朋友，人人又似乎都在从她那里学习着。她乐于在任何方面为人师长：她似乎无所不知，包括创作与翻译、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打官司。而这样一个亦师亦友的人，有人只接受她是朋友，不接受她做老师，结果吵到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和一个人闹翻的时候，是一定会用最绝情的做法的，拉黑，删除，不再交流。我也曾因为替某个朋友辩护而得到过一次被她拉黑的待遇。

说起来，这才更贴近我所知道的漪然。没有人比她更热爱儿童文学的纯净与优美天然，也没有人比她更孤独、更渴望友情——长久的、明亮的，彼此鼓励扶持、从不懈怠的，那种友情。

她的读者会反复比较不同版本的《一个孩子的诗园》，从中领会她的翻译的优长。不同版本的区别有时仅仅是其中一句话，一个词，他们从她的翻译里能发现独一无二的“漪然的味道”。那是更贴近一颗隐秘而淘气的孩子的心的，引发共鸣的童年的味道。

他们也会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诵读《四季短笛》，领略那个天真少女眼中心里的节气转换、成长日历。那是她十八岁时获得冰心儿童文学奖的作品。她对文字的苛求与审美，从很多同龄人还不知道自我表达为何物的时候就建立起标准了。

从接触图画书到生命最后几年，她有许多图画书文字创作没有给朋友们看，而是自己偷偷攒起来，她想创作自己完整的图画书，从文到图。这是多么雄心勃勃的构想啊！但是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的雄心壮志……《熊和兔》文本大概也是这样成形，又这样遗憾地尘封……直到今日，在一群有爱的人数年努力下，成为一个文图兼美的绘本系列，呈现在世人面前。

而这套由十二个小故事组成的《熊和兔》，我想，就是她持之以恒地用生命演绎的，关于友情的标准。

一个三岁遭逢命运突变截瘫卧床的小女孩，哪儿还有交友的途径啊？！三岁时的你我，正是懵懂地睁大双眼，辨认世界上的不同，寻找和自己产生感应的有灵万物的年龄。在欢笑打闹和磕磕碰碰中，我们的心灵雏鸟一样破壳而出，长出柔软温暖的绒羽，沐着自然的光芒慢慢长大。

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或远或近的旅行与路途，让不同的灵魂交错相遇与相知，丰富我们的情感，壮大我们的理想。这么热热闹闹的生活里，再冷淡的孩子，都有机会遇到合意的朋友吧。

而她幼小的心灵的孵化过程，却被硬生生地打断了……

没有经常能够在一起的玩伴，没有同学，没有或严厉或慈和的老师，没有上学路上放学路上，没有寒暑假，没有星期天，没有升旗仪式，没有考试，没有游乐场……我们交到第一个朋友的快乐，那时候她都没有。

陪伴她童年时代的只有书。《秘密花园》里的玛丽与科林，是不是也给她了很多期望，期望自己生命里也因为友情而出现奇迹，一步一步地站起来？《小飞人卡尔松》里的卡尔松，是不是也让她尽情想象，要是没法走路懒得走路，还可以飞起来，然后成为一个像小弟那样孤单的小男孩的好朋友？

是啊，连健康又可爱的小弟都那么孤单，也许孤单的孩子才是世界上的大多数呢！连长袜子皮皮看起来都是那么孤单呢，但是她却那么具有吸引力，让每个孩子都想做她最好的朋友……

这些是友情啊，甜蜜的、有着令人窒息的魔力的友情啊。

漪然关于友情的需求和想象从来没有被满足过。友情？一种爱，喜欢，亲密，帮助，别具一格的笑脸，别出心裁的表达，于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生发，一旦生发，生命力却最长久的事物。

后来那个坐轮椅的小女孩终于长大了，有了通信，有了网络，有了小书房，有了一群围绕在她身边的、形形色色的、来了又去了的朋友，她的心灵突然就被朋友们充满了。我说了啊，不仅在小书房，和她认识后，人人都觉得自己和她是朋友。她一直想拥有这种交朋友的魔法。她想弥补那个全部童年都在卧床和轮椅上的小女孩心里念念不忘的美好向往。

成年人之间哪能做到孩子一样无拘无束、坦然无惧的友情啊？动不动就互相伤害，产生误会。尤其发生利益纠葛的时候，友情在一些人心里就可有可无了。她信任，她被背叛；她鼓励，她被敌视；她帮助，她被拒绝……有些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友情多么危险，多么咄咄逼人。

她应该得到孩子的友情，而不是大人的友情。只有孩子之间的友情才符合她关于友情的标准。那是可以猜来猜去，猜不对也不要紧的（《没猜对》）；可以互换角色，开开心心地做一次对方的（《假装》）；可以故意不听不看不说话，让朋友来搞怪嬉闹的（《听不见》）；可以互相发脾气又互相道歉，互相原谅一次又一次的（《忘记》）；可以一起在野地里异想天开等着奇迹出现，哪怕害怕也一起抱着不放弃的（《等待》）……

太多了，太多了，《熊和兔》的十二种友情，都是她想拥有的吧。

还有更多她没有机会写下来给我们看的。我知道。而这十二种，每看一次，就让我多一点儿崭新的体验，在我小小的心田里发出芽来，直至细细的根须血管一样包裹住心跳，我听见一个柔嫩而明媚的孩子的声音对我说——

如果之前没有来得及的话，现在，让自己从内心深处成为一个孩子，然后去读这套书、去和漪然做好朋友吧——她对你的友情有这世上最热忱的渴求。

本文作者

童子，陕西人，《十月少年文学》编辑，出版有童诗集《月亮说的话》《世界又大又小》及童诗绘本《时间先生不在家》，童话集《蛙先生和他的梦》，长篇童话《时间打了结的童话镇》，童话诗集《时间住在我家里》。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第41届香港青年文学奖，冰心儿童图书奖。

漪然作品

儿童文学作家漪然原创：“熊和兔”系列

《没猜对》《难过》《够不着》《左和右》

漪然/文

春鸟秋鱼/图

《心弦奏响的一刻》

漪然/著

2016年9月，奇想国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