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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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春,最后的日子

发布时间:2010-12-17 22:36:24      发布人: 真真
 
郑砚琴
 
伊春8.24空难过去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护送璐璐和宾浩的骨灰在湖南湘潭安葬,回到北京上班也有数日;我想我应该可以释然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很难过,总也平静不下来,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踏实呢?
中秋节这几天我一直在上夜班,每天都会仰望挂在空中的月亮;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是这两天我每天真真切切、亲眼看到的是,又大又亮的月儿她确实缺了小小的一角儿;今年的中秋,十五的月亮不圆,十六的月亮没满……难道老天也在慨叹:烛光月影里从此少了他们二人的身影?!想到这里,哀伤不禁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中滚动;这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一幕幕在眼前重演……是不是我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不然怎么会这样容易触景生情,悲从中来呢?我必须整理一下思绪把这些记忆写下来,也算是“为了忘却的纪念”吧。
之前写的《8.24空难七日祭》,是对空难发生一周的记录;接下来我会继续以日记的形式陆续地将“遗体告别”、“追悼会”和“安葬” 几个重要情景还原再现,让那些记忆永远留在我们的内心深处。
 
伊春,最后的日子
 
9月1日
将近凌晨时分收到了珠珠从美国发来的短信:
卷毛(23:25):你们还在伊春吗?什么时候带他们回家?准备葬在哪儿?
回复(23:27):是的,还在伊春,现在还定不下来什么时候走;准备葬在湖南。
卷毛(23:30):那我要飞到湖南去看他们啊……好远啊……
卷毛(23:33):很远啊……不是随时想她就可以去看她啊……
(无语)……
卷毛(00:05):你们睡觉了么?他们还在太平间么?好想去陪陪他们啊……
回复(00:10):嗯,可能明天要整容、穿衣服。
卷毛(00:29):她喜欢红色和宝蓝色……
回复(00:36):决定穿制服,因为他们是从飞机上走的……
卷毛(00:42):好,穿吧……她穿制服很美的,可是一直都没有见过真人穿……
卷毛(00:56):明年回去先去看他们,我有好多话要和小葵讲……
我忘记了回短信,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我不知道怎么对孩子讲,讲我的心痛,讲我的思念,讲我对和璐璐以前在一起那些时光的一遍一遍的追忆……我知道那样她会比我们更难过……只是明天总是要到来的。
白天航空公司的人把准备给璐璐穿的制服送过来了,还有他们飞行时用的拉杆箱和挎包,以及其它一些用品。
睹物思人,这句成语用在这里最恰当不过了。舅舅和舅妈看到女儿曾经用过的物品,眼前仿佛出现女儿活泼顽皮的身影,耳边仿佛响起女儿甜甜的、撒娇的叫声……此时他们虽然默默无语,两眼却早已泪如泉涌……
舅舅和舅妈含泪亲手一样一样地将衣物取出来,轻轻地放在床上,铺开;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又放下;再铺开……往复数次,看了让人心酸。
看着摆在床上漂亮的空姐制服,还有冬天穿的红色的羊毛大衣和高筒靴,幻想着璐璐穿上它,英姿飒爽地站在我们面前,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我用DV记下了这个画面:
舅舅用瑟瑟发抖的手,打开了璐璐飞行时要佩戴的工牌上的别针,把它端端正正地别在她制服的胸前,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卢璐 客服经理。舅妈把璐璐飞行时要佩戴的项链还有丝巾,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制服的衣领处,之后又缓缓地、亲自把她出门时要用的化妆品、日用品等装在她随身必带的挎包里……他们满怀深情地,无数次地抚摸着、整理着每一件物品,好像能触摸到女儿一般;璐璐啊,他们多么希望你只是去飞长途了,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回来,他们还奢望着能亲手为女儿穿上制服、背上挎包……心疼的泪水悄悄地洒落在衣物上。做父母的现在也只能做这些了;当父母的从来没有为女儿做过这一切,没替她穿过制服,平生只有这一次,却是最后一次了!是啊,璐璐,因为你总是飞来飞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现在你即将出远门了,就像舅妈在兴安寺为你们超度时说过的,她知道你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还有四十多人没出来,你们还要和他们在一起,带着他们继续旅行……舅舅和舅妈是在亲手为你们壮行啊!看到镜头中的这一切,我不禁黯然神伤,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让他们再深深地凝望一眼吧,留下几多依依不舍和无尽的思念,
让他们再轻轻地抚摸一次吧,带去爸爸妈妈无限的祝福和祈盼,
放心的走吧,和你的爱人一起朝着你们心中理想的彼岸!
 
9月3日
今天要去殡仪馆给璐璐整容和穿衣服。舅舅一早就跟我说,给马军打电话告诉他一声不用找化妆师了,他和舅妈决定不准备给璐璐化妆了,不愿意再去惊扰她了,她最后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一切顺其自然,就让她安静地走吧。
多么伟大的父亲、母亲,如此豁达的胸怀!
本来也想跟着去殡仪馆给璐璐穿衣服的,可人家说有讲,不让女人去,真没办法;最后三舅和姨夫一帮老男人去的,他们亲眼看着殡仪馆的师傅给璐璐穿的衣服:最里面穿的是,舅妈让我们替她买的洁白的、纯棉的内衣裤,然后是空姐制服的春装,黑色连裤袜;外面穿着红色的羊毛大衣,头戴空姐帽,脚蹬高筒黑皮靴,别提多精神了!按理说遗体停放好几天了,穿衣服应该很困难;听三舅说可神了,刚开始穿时也不是很顺利,可是师傅一念叨要配合时,璐璐好像能听明白,再一穿,马上就痛快地穿上了,一点儿没费力。多么善解人意的孩子,果真你的灵魂没有走?真期待看你穿制服的样子。
中午12点多收到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刘炎迅的短信:看我的博客,写了文章。我看了他的博客,就是那天采访舅妈的内容,题目是“伊春之痛”,比较真实;只是觉得有两个地方出处不够准确;和他沟通后,他马上改正过来;晚上就在搜狐网上看到了这篇文章。我没告诉舅妈,真的不想让她再上网了,不愿意让她再难受了。
下午两点钟(美国那边的夜里)收到珠珠的短信:我睡不着,你们干吗呢?告诉舅爷爷舅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都爱她,我们都想她;但是如果小葵给我们留下的只有眼泪,那她就不是那个快乐的小葵了……
我没有跟舅舅和舅妈说,我知道,此刻,再多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过两天就要和璐璐、宾浩的遗体告别了,可我还没有合适的衣服。由于出来的匆忙,只带了黑色的上衣,没有黑裤子和黑色的鞋;为了表示对逝者的尊重,我们决定从上到下一身素衣。可是跑遍了伊春的商场,就没有几家卖黑衣的,听人家说都卖光了。
可怜的伊春,说她可怜,是因为在8.24空难的前几天,这里的烟花厂发生爆炸,死伤150多人,比空难伤亡的人还要多,短短一周的时间内发生两起惨烈的事故,这个小城市怎么承受的了?
黑色的伊春,说她黑色,是因为这一周之内,亡人太多,空气中也充斥着凝重,到处笼罩着压抑,人们都为亡者穿上了黑衣,以至于商场处处都买不到黑色的衣服。
伊春,东北的小城镇,在这个黑色的八月里,让我认识了你,让全中国知道了你,也算是赫赫有名了。
 
9月5日
今天对于我们来说,是个非常矛盾的日子,既残酷又期待;残酷的是今天我们要和璐璐、宾浩的遗体做最后的告别;就像珠珠说的,要是一火化,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们就真的离开我们了。期待的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煎熬,我们终于可以带他们踏上回家的征程了。
告别仪式定在上午九点在伊春殡仪馆举行。早晨不到六点钟我们就都起来了,收拾好行李,准备直接装在车上,不打算走回头路;我们要在那里等他们的骨灰,然后径直去机场,以最快的速度回家。
八点半左右,接我们的车载着我们一行人,缓缓地驶入殡仪馆院内。提前到达的三舅、姨夫,还有张磊、罗凡、小季等航空公司的人,身穿黑衣、胸佩白花,庄严肃穆地站在告别室门前,看到我们的车,他们赶紧过来搀扶着舅舅、舅妈,还有宾浩的爸妈,我们也紧随其后列队来到了告别室。
只见告别室门口黑色的挽幛上写着:音容宛在 浩气凌空
告别室内,正前方摆放着璐璐和宾浩那张穿制服的合影遗照,遗照上方悬挂着“周宾浩卢璐永垂不朽”的横幅,周围摆满了花圈;正中央璐璐与宾浩的遗体并排静卧在铺满花瓣的灵柩里,灵柩四周摆满了一盆盆盛开的白菊花;璐璐和宾浩的脸上盖着透明的白纱,依稀可见炭黑的脸颊;想到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和灵柩里铺陈的花瓣一起化成灰烬,心里阵阵发慌,不由地怦怦直跳,好像快要窒息了。
司仪宣布告别仪式开始,哀乐一起,哭声也早已响成了一片;所有到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洒下泪水,无不为失去这样一对可歌可敬的人而扼腕!深航的副董事长张沛以及其他领导,还有伊春当地政府的人,含泪一一慰问家属。
真正告别的时候到了,亲属们可以到灵柩旁再看一眼。舅舅和舅妈不顾一切地扑到璐璐的灵柩跟前,轻轻掀开盖在她脸上的白纱;他们凝视着女儿,用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亲吻着,哭喊着她的名字,不忍释手,舍不得放女儿走。璐璐你可曾听见?你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啊!你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了,走的那么英勇,走的那么壮烈,你可曾想过父母吗?你是他们心中的月亮,没有了这月亮,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漫漫长夜!你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没有了这明珠,还有谁能伴随着他们跋涉前面那坎坷的道路?但是我知道,舅舅、舅妈也知道,如果让你重新做出选择,你还是会那样做的。就像你对珠珠说过的:“我就不后悔,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冥冥中会有一些意念让你做出当初的选择。”真是言若其人,这才是真实的你!
接着舅舅和舅妈,跑到另一边去看自己的女婿,宾浩的爸妈转到这边来看自己的儿媳;他们同时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人,怎能不心碎!看着他们伤心欲绝地来回奔波,在场的人无不泪如雨下。
我又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璐璐和宾浩,他们静静地躺在花丛中,很安祥,好像是工作累了在休息。是啊,你们早该给自己放个长假了,不然怎么会……
他们两人的脸在灯光下犹如铜铸般熠熠发光,透着勇敢和刚毅。宾浩穿了一身崭新的航空制服,显得精神抖擞;他的身上覆盖着鲜红的党旗,党旗上面撒满了花瓣;璐璐的身上被厚厚的鲜花铺满,隐约可见的红色羊毛大衣,映衬出漂亮的身材;她的脸上,洁白的牙齿整齐地露在外面,显得格外耀眼,似乎在微笑;我仿佛看到她最后一刻戴着话筒,正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大家撤离……她身上虽然没有党旗,但她的英勇行为又让多少人,尤其是让多少共产党员自愧弗如!
诀别的时候到了,非走不可了;大家哭着把舅舅、舅妈,还有宾浩的爸妈,拉出了告别室……
我们抱着他们的遗像,拿着他们生前用过的一些东西,来到为亡人烧纸的大炉子前,我们大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把东西一样一样的给他们烧(捎)过去,希望他们都能收到。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的骨灰出来了;刚刚还是两个大个子,这会儿却被装在了两个小盒子里,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了。舅舅和舅妈,还有宾浩的爸妈各自抱着自己孩子的骨灰盒,再也不撒手了。
我们直接奔伊春机场,飞哈尔滨,然后从哈尔滨回北京。我们要带他们回北京的家看一眼,怕他们将来忘了回家的路,这里的亲人也想他们,要和他们做最后的告别。路上收到珠珠从美国发来的短信:火化了么?见不到了啊!终于要回北京了!
在伊春机场还看到了另外三家人,他们也是这次空难的家属,他们抱着亲人的遗像,神情黯然地坐在不大的伊春林都机场的候机大厅。这里到处是悲伤的人们,到处有穿黑衣的人们。别了,可怜的伊春,黑色的伊春,令人伤心欲绝的伊春!
终于可以登机了,我们一行三十多人,排队来到飞机的旋梯下,准备登上南航从伊春飞往哈尔滨的航班,这时只见本次航班身材高大的男乘务长,快步走下旋梯,搀扶着四位老人,恭迎同行的骨灰,真的让人很感动。飞机到达哈尔滨后,我们在出口通道又看到了男乘务长的身影,他与舅妈抱头痛哭,说着安慰的话,舅妈也嘱咐他要注意安全。素不相识的人,因为是同行而感同身受,让人唏嘘不禁。
这时收到马军的短信,他正从青岛开车在回北京的路上,准备直接去首都机场接他们回家。
从哈尔滨回北京的航班上,我们也受到了人们的关注,人们把写有关于他俩事迹的报纸送给我们。下飞机取行李时,同机的一位中年男子对我说,他们一定会进天堂的!是的,他们一定可以进天堂的,以他们高尚的灵魂,一定可以获得最终的安详!
终于到北京了,终于可以回家了。这时收到珠珠来自美国的短信:“大家要控制好情绪。”我能想像的到,那将是怎样的局面,看来是无法控制了,那就让大家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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