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背后
发布时间：2010-12-17 22:43:31
发布人：
真真
发布时间：2010-10-10 20:20 来自： 匿名网友
——追悼会有感
郑砚琴
璐璐、宾浩，去天堂的路有多远，我们不曾丈量；但我知道，你们回家的路实在漫长。以前你们一直都很忙，逢年过节的家庭聚会总是不在我们身旁，现在要去天堂了还是这样，让我们等的心里发慌……你们是割舍不下自己工作的地方，还是不忍亲人们太过悲伤？
9月15日
璐璐和宾浩的追悼会终于要在9月16日上午举行了。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是9月14日的晚上，马军打电话告诉我只定到了15日晚上23:00多的机票。我说别管多晚，只要能在16日上午开追悼会之前到就行。晚上不到10:00我和三舅妈就早早地来到首都机场，过完安检，在候机大厅里等着登机。快到登机时间了，忽然听到广播里说，我们要乘坐的这架飞机刚在郑州机场降落；也就是说，等它再飞回来，起码要晚点一个多钟头；我们只能静静地坐在候机大厅，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们终于在9月16日的凌晨00:30登上了北京飞往郑州的航班。
坐在机舱里，我想，今天、现在、此刻，已经是9月16日了；这意味着璐璐和宾浩离开我们也整整24天了。怎么又是24呢？世间真有这样离奇的事情？难道24日和24天就只是一个巧合？难道这仅仅只是一组相同的数字？亦或是冥冥中它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这一想法时时袭入脑海中，搅得我阵阵心痛，眼泪也开始慢慢地往外涌……
9月16日
今天是开追悼会的日子，一大早，亲人们就穿上了黑衣，来到河南航空公司的办公大楼。璐璐和宾浩的灵堂就设在二楼的大厅里，这儿也是追悼会的现场。我在一楼大厅等候时，看到一位白发老者与舅舅用力地拥抱了一下，我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在大厅里我还看到了许多严肃的面容和熟悉的身影。
时间快到了，我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枝白菊花，在襄仪的引导下进入会场。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天空之城》那熟悉的旋律，在郑州的这些日子里，我们每天都听着它为璐璐和宾浩守灵、祈福、上香……进门后，沿着摆满鲜花的通道，我们来到了会场。会场很大，四周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人们敬献的花圈和花篮，空气中弥漫着鲜花的芬芳，我好像产生了幻觉，似乎置身于花的海洋。会场中央早已站满了航空公司的人，黑压压的一片，使得偌大的会场也显得有些拥挤。会场正前方是璐璐和宾浩的灵位，灵位四周铺满鲜花，其正面用黄菊花拼写的“一路走好”四个大字格外醒目。他们俩人的骨灰盒、还有那张经典的穿制服的合影遗照，端端正正地安放在那里；照片中的俩人透过花丛正微笑地望着我们。灵位上方的横幅上写着：沉痛悼念周宾浩卢璐夫妇，挽联是：
南疆粤海北国林都壮征程，应羡五千里云天比翼
东海台澎西域新陇泣爱侣，岂堪十余亿神州同哭
写的十分有气势；中间那个大大的黑底白字的“奠”字，让人深切地体会到什么是悲壮。灵位前方的地上，蜡烛做成的心形图案已被点燃，火苗一闪一闪，似乎是他们在眨着双眼；再往前看，摆放着一个用鲜花做成的大花篮，白色缎带上写着，永远永远想念你们！卷毛猪。这是远在美国的珠珠特意让她爸爸代为敬献的。她说，失去你们，她的痛是任何人都理解不了的，你们在她心目中是无人能够企及，别人无以替代的。我知道，这里有属于小葵和大耗子、还有卷毛猪，你们三个人的记忆。灵位左边稍微靠前一点的上方，挂着一块大屏幕，上面显示着璐璐和宾浩的巨幅合影；我们家属在灵位右侧站立就位。
这时司仪宣布追悼会正式开始，全体肃立，向在8.24空难中为疏散旅客，放弃逃生机会，而牺牲在工作岗位上的周宾浩和卢璐夫妇默哀。
苍天呜咽，亲人流泪，哀乐低回，同志伤悲……
接着我们一起看大屏幕上播放的VCR，共同缅怀他们短暂的人生轨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璐璐的百日照片，伴随着一张张璐璐渐渐长大的照片与动听的音乐，传出了那甜甜的话外音：“亲爱的爸爸妈妈，如今孩子已经长大……”久违而又熟悉的声音让在场的人泪如雨下。以前就觉得璐璐说话声音很悦耳，今天感觉格外美，好像带有一种婉约的凄美；不，更确切地说那简直就是完美，声如其人！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宾浩从儿时到长大的照片，同时听到了那深情而浑厚的男中音：“亲爱的爸爸妈妈，如今儿子也已成家……”这是那场著名的“天空之城，蓝天之爱”的婚礼现场画面，只是影像从彩色变成了黑白。MV中俩人那洋溢着青春的笑脸上，明亮的双眸中流淌出幸福；画面中那首二人合唱的《你最珍贵》，曾经使多少人陶醉，现在听来却是如此令人心碎，这是他们留存于世的唯美绝唱；从此他们被人们冠名为“亲密爱人，蓝天之侣”。看到MV中穿着礼服的新郎新娘，带着满面春风从我们面前经过，我忽然想起《花眼》中那两个长着白色翅膀的天使，别人看不见他们，他们却总是安静地站在人群中，看这世间的人和事；我禁不住往周围多看了几眼，感觉他们就在我们中间……之后屏幕上出现了飞机残骸，还有我们在伊春与他们二人遗体告别时的画面；二十几天前那梦魇般的情景刹时重现在眼前……从有到无，这一急速的时空转换，不禁让人对生命的脆弱发出慨叹！
璐璐、宾浩，你们的婚礼在当时让很多人羡慕和感动，如今却变成了我们站在这里缅怀你们的回顾，现实是何等的残酷！有谁见过这样的追悼会现场，主角是一对夫妇，参加的人几乎都到过他们的婚礼现场，是他们婚姻的见证。在半年的时间里，从婚礼到葬礼，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从大喜到大悲，亲历的人怎能不精神崩溃？这是怎样催人泪下的场景啊，我站在人丛中，开始还能尽量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前面的一片哭声刺痛着我的心，胸口被撞击的生疼；我实在忍不下去了，痛哭着抬眼望去，我看到在这一刻满屋子人的心都是相同的，只有一个字“痛”!大家用哭声倾诉着失去这一对“亲密爱人”的悲哀，用哭声传达着对这一双“蓝天之侣”的思念……这痛彻心扉的哭声令人震撼，大地仿佛也在颤抖，天地间顷刻充满悲恸。
接下来我听到了航空公司的领导，璐璐和宾浩的挚友，还有宾浩驻港部队的战友们；那些令人尊敬又使人揪心的悼词。在领导眼里，你们是德才兼备的业务骨干；在危难关头，你们沉着、勇敢、又无畏，你们坚守岗位，舍生忘死，把逃生的道路和希望让给了他人，自己却牺牲在工作岗位；你们的行为在民航业传为佳话，你们的精神得到世人的颂扬。在朋友眼里，你们英勇善良，正直漂亮，帅气阳光；你们是榜样，是蓝天守护者的榜样，是忠贞爱情的榜样，是舍己为人的榜样；你们用生命演绎了感人瞬间，诠释了责任与奉献。在战友眼里，你们是“一团火”，是“满天星”，你们死的英勇，死的伟大，死的重于泰山；你们让他们懂得了什么是人生价值，怎样才能发挥出生命的光和热；你们是他们的人生楷模，你们在他们心中树立起一座英雄的丰碑。
接着是宾浩的表哥致词，他回顾了从伊春到北京，再到郑州这一路所发生的事情：在伊春准备去机场凭吊那天，早晨还是万里无云，要出发时天空突然开始下起了小雨，离机场越近，雨下的也越大；晚上要去殡仪馆做遗体辨认，路上骤然间下起了瓢泼大雨；抱着你们的骨灰回北京时天空也是乌云密布，一片阴霾；来到郑州后天空又是细雨绵绵……这一切不止是巧合，连上苍也为失去你们这一对“蓝天爱侣”而叹息扼腕、伤心落泪；我们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诉不完的哀愁思念。这些我也深有体验，从伊春一路走来所经历的桩桩件件，又开始在脑子里闪现。
最后是舅妈致词：“……我的璐宝贝儿，爸爸妈妈感谢你给了我们整整30年的美好回忆，尽管这30年里有辛苦，有烦恼，有着急，甚至有生气，但是这30年里更多的是快乐和喜悦：有你呱呱坠地时的兴奋，有你孜孜求学时的满足，有你努力工作时的欣慰，还有你出嫁时的丝丝不舍。30年的点点滴滴都深深地刻在了爸爸妈妈的记忆里，爸爸妈妈会用这些回忆来支撑以后的日子，搀扶着走到我们一家人团聚的那一天。
8.24这个日子30年来一直是我们家的节日，30年后却在顷刻间残酷的变成了黑色，在这一天你们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做了你们应该做的工作，以生命诠释了空中乘务工作的责任，爸爸妈妈理解你们，既然喜欢这份职业，选择了这份职业，那就把它做到极致！爸爸妈妈知道你们是最棒的！虽然此时我们心如刀绞……放心地走吧，手牵着手，我的乖女儿，好女婿；你们是爸爸妈妈永远的骄傲和自豪！”
结尾时那一句声泪俱下的“璐璐、宾浩，一路走好，我们天堂里再见！”听得人心里一颤，全场随即传出嘤嘤啜泣之声。望着台上坚强的舅妈，我一下想起了那首著名的《天之大》：“……思念，何必泪眼；爱长长，长过天年；幸福生于会痛的心田。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天之涯，记得你用心传话；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我交给了他，让他的笑像极了妈妈。”这是真正的母爱，是人间大爱！英雄的母亲，让人肃然起敬！
最后舅舅、舅妈还不忘感谢航空公司对璐璐和宾浩的培养，感谢帮助他们料理后事的航空公司的领导、同事；感谢安慰照顾他们的亲人、朋友们；感谢关注璐璐和宾浩事迹并为之感动的所有的人们！这种场合还在替别人着想，使人既心疼又难受！
追悼会结束时全体肃立，向璐璐和宾浩行三鞠躬礼做最后的挽别；来宾们手里捧着白菊花走到灵位前鞠躬并献花，此时背景音乐响起了《祝福》那荡气回肠的主题：“朋友，我永远祝福你……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刻，偎着烛光让我们静静地度过；莫挥手，莫回头，当我唱起这首歌，怕只怕泪水轻轻地滑落；愿心中永远留着我的笑容，伴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随后所有来宾在《祝福》声中排队慰问家属，这时我又看到了刚才在一楼大厅见到的那位白发老者，正和舅舅握着手哭做一团，他身后跟着朱建洲的妻子；我想起来了，他是小朱的岳父。两位老人的相识，只因为在同一场事故中都失去了孩子，相同的命运使他们在这里肝肠寸断；让无尽的泪水畅快的流吧！
航空公司的那些人，不管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都排着队在等待跟舅舅和舅妈拥抱，为的是多给他们一些安慰和鼓励。他们哭着与舅舅、舅妈拥抱在一起，说着宽慰的话，尽可能地送上更多的温暖；那些年轻一点的更是哽咽地叫起了爸爸妈妈，场面甚是感人。
看到这一切，我的心情难以平静；我突然想，璐璐和宾浩的这么多同事发自肺腑的哭声，只是为失去两个好同事、好战友而哭泣？空难发生后，一天的时间里，总部就有几十个人辞职；难道这是偶然的吗？我想，他们是害怕了，他们至今都难以接受，朝夕相处的人就这样失去了性命！这哭声背后也有他们自己的苦衷，面对产权不明晰、责权不明确的管理机制，谁能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他们的哭声里也饱含着对自己前途和命运的担忧。虽然他们平时经常演练，飞机失事时能用几分钟可以全部撤完，但那只是演练不是“实战”。由于这些日子经常坐飞机，我留意过，机舱那么窄，在很有秩序的情形下，所有人也不可能那么快的全部走出来；更何况是在那么混乱的危急关头，面对的是不知情的乘客；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道德素养也各不相同，在生死一刻有谁愿意配合你的工作？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鲜活的生命毁于一旦；他们怎么能不害怕，谁知道下一刻，悲剧会不会在自己身上重演！航空公司的高管们，真应该来到现场，看一看这些眼里流着泪，心里滴着血的人们；目睹这情形，聆听这哭声，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心灵也会有所触动吧。
我也害怕了，今天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痛哭流涕？是因为失去了亲人。可凭什么就让我们失去了亲人？这是个问题。都说8.24空难是悲剧，可它毕竟不是“剧”，那是空难，是事故，是由人为的低级错误导致的一起重大事故；而不是“故事”。现在我们确实像讲故事一样，在痛苦地缅怀着璐璐和宾浩。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昨天还好好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今天我们却站在了这里；就因为这一事故，美好的一切瞬间便化为乌有。这代价太惨痛，以至于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有谁能告诉我，这是谁之过？谁该为这次低级事故承担责任？有网友说,“年轻的生命如此凋零是中国的悲哀，人祸更是伊春空难的直接原因。”那么空难的根本原因在哪儿呢？中国人都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不从源头解决问题，势必还会酿成大祸。这似乎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可是我害怕呀！我怕被愚弄、被欺骗，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航空是公共交通，诚信何在？官僚们不该反省吗？这次事故不该成为前车之鉴吗？事实证明，沙上建筑的楼台不会牢固；建筑在谎言上面的权势也不会长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坚信，那些胆大包天、胆大妄为，不尊重人民性命，拿人民的生命当儿戏的行为，注定要受到历史的审判和民心的唾弃。
过去的就已经成为历史，璐璐和宾浩在他们的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璐璐宾浩，你们走了；为了自己钟爱的事业，为了更多的乘客，你们放弃了逃生的最佳时机，选择了坚守，被大火吞噬了年轻的生命。“恪尽职守，无私奉献”，八个字简简单单，你们用生命将其完美诠释。你们又没有离开，你们的精神熠熠生辉，你们的青春必将在烈火中永生！生命是有限的，如何将“有限”化为“无限”，你们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
我们不想让你们当英雄，就像珠珠说的“宁愿你们是狗熊，也希望你们还活着。”也许你们会说，自己只是平凡的普通人，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一切源于自觉。可是你们要知道，世上没有偶然的行为，平凡中孕育着不平凡。你们能做出这样的壮举，是骨子里所特有的人性光辉，这才是你们的人格魅力！
面对你们的无私奉献，我再次想起了臧克家的《有的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是啊，“可有的人呢？”人生一场戏，自己演自己。我们应该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拷问，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当然，我们不能求全责备，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社会中的人；我们不能够只做一个自己活着，却在别人心中早已死去的“人”，而应该做一个自己活着，也能够在别人心中活着的“人”，在努力工作或者享受生活的时候，争取能够多为国家、社会以及他人着想。这样我们的人生才有意义，我们的社会也能够多些和谐。这也是你们留给我们每个人的思考。
此时此刻，我才顿悟，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无以赞美你们的情操，因为你们原本就纯洁无暇，朴实无华。
追悼会结束后，安保部门的小伙子们特意留下来，专门列队又一次向璐璐和宾浩的灵位鞠躬、敬礼！向好同事、好战友做最后的告别。这时会场传出了张学友那优美的声音：“……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愿逝者安息，一路走好！
生者节哀，奋发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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