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江郑先生学行述略
晓江郑先生学行述略
江西师范大学道德与人生研究所 徐春林
先生父母命名小江,自己取名晓江,盖因小江太小,无以畅述其志也。晓江,通晓江河之意也。江河者,水流也,智者所乐也。先生两名并用,大小之小江,用于其通俗作品;通晓之晓江,用于其学术著作。名字之改与用,可见先生之志。
先生祖籍万载,1957年生于南昌。应时代之令,曾上山下乡。种过田,插过秧,开过拖拉机。还曾进婺源茶校学习,做过制茶技术员,并由此养成了终生喝茶、品茶之嗜好。先生虽上山下乡,却未被时代所误,而是成功地实现了那代人的理想——考上大学。那些曲折的经历亦因此成为美好的记忆,并在以后的教学与研究中被先生加以运用,可谓化腐朽于神奇。
1978年,先生考入江西大学哲学系。大学所学专业,对多数人而言,也许仅是四年功夫所在,毕业即远离,哲学专业更是如此。然对先生而言,大学专业成为一生之事业。先生的一生,奉献给了哲学。和那个时代多数哲学从业者不同的是,先生所侍奉的哲学不是改造世界而是直指人心的生死哲学,而且是直面国人、立足传统的生死哲学。
先生立志于中国生死哲学,既是学校分工的原因,更是自己求索的结果。
先生毕业留校,教授中国哲学。先生在研究中发现,当时流行的两个对子(唯物与唯心,形而上学与辩证法)与中国哲学之精神并不相符,中国哲学的精神和旨趣在人生。中国哲学是人生哲学。于是先生通过精勤爬梳,撰写了《中国人生理论史学》这一奠定先生学术根基的著作。
在对中国人生理论的探索中,先生发现生与死不可分离,且死对人生有支配性作用,死支配生,生体现死,生死互渗。于是先生对中国人的死亡观作了专门的梳理,在台湾出版的《中国死亡智慧》就是这一梳理的结晶。立足死亡,通过生死互渗之原理来研究和解读中国哲学,使先生在中国哲学的研究中独树一帜,影响深远。
先生是一个勤于思考者。在作了大量的文献梳理后,先生渐渐不满足于书本典册所记所载,而是更想与有血有肉的先贤先哲对话,直切先贤先圣的精髓血脉。为此,先生不局限于典册书本,走向了更广阔的思想史天地。先生发明了“思想考古”的方法,通过把先贤还原成人,把人还原成生活的二重还原,让先贤不再是一个个抽象的符号,而是有血有肉、有情感有喜怒的具体的人。这一方法,先生在对江西古先哲的解读中付诸实践,于是在江西的许多地方,乡村小路、田间地头、荒山野岭中都留下了先生的身影。家谱、祠堂、墓地都成了先生思想考古的重要对象与场所。由于对江西先贤的这种深入、丰富的解读,先贤们逐渐浮现了鲜活的面容,变得具体而生动。其寻访成果凝结在《八千里路云和月》和《神游千古》两本书中。(两书后汇在一起,取名《寻访大师》再版。先生对江西贤哲的研究亦因此广受赞赏。江右研究,先生可谓大家。由是,先生竖赣文化大旗,也是大纛一挥,应者云集。如今赣文化之说已广为接受,先生功不可没。先生不仅研究江右地方文化,而且以此为基础,做了大量的文化项目使之物化,宣传丰富多采的赣鄱文化。赣江之滨“赣文化长廊”便是这一工作的代表。先生把文章写在大地上、把学问做在山水间的向往,亦就此提出。
先生出入佛老,亦喜词章。对老庄之偏爱,使先生终生不仕(偶为学官,不入政坛),而如闲去野鹤,优游四方。先生以“神游斋”名书斋,以“逍遥游”称网名,足见先生的道家旨趣。先生也出入佛门,多与大德高僧相交接,也与诸多古刹有来往。但先生归宗儒门,一生以教化济民为职志。故先生终生研读古书,拜谒先贤,学习传统,然其目的不是发思古之幽情,更非增加谈资以炫耀,而是以古通今,以古论今,以古资今,为解当下芸芸众生的生死困厄。于是先生秉习着儒家的济世情怀,倡导生命教育,以使古人的生命智慧惠及当下。
先生推广生命教育,首先是立足学校。在学校生命教育中,先生首先是在南昌大学开设的是“中国死亡智慧”课,调入江西师范大学后开设“生死哲学与生命教育”课。这些针对大学本科学生开设的生命教育课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自己独特的设计。然最具创造性的,是开创了研究生讲会教学这一针对研究生生命教育的新模式。所谓讲会,是指请二三老师,携学生十五六,于古贤哲讲学之地讲明义理,相聚讨论,诸生则济济一堂,学圣希贤,商量之,问辩之,甚或责难之。然后,师生共悠游山水之间,访古贤哲之故地,体察国计民生,吟诗作文,陶冶性情,风兮舞兮,咏而归。在实地考察与讲学中达到“润物细无声”地涵养学生品格的目的。先生组织的讲会,规模较大的有五、六次,讲会地址不仅在江西,而是全国各地。当前,由于讲会更能体现儒学之本旨,也更能发挥儒学教化功能,先生倡导力行的讲会已经引起中国哲学界有识之士的高度关注。
先生推广生命教育立足学校,又不限于学校。先生认为,生命教育应是所有人都接受的公民教育。因此,先生致力于生命教育向社会的扩展。和死亡关系最密切的殡葬业是先生向社会扩展生命教育的第一个重要领域。先生为殡葬业提出的人文殡葬、心灵环保、生命教育基地的理念,成了引领近年来殡葬业发展的方向。此后,先生四处奔波,把生命教育扩展到企业、监狱、机关等各种领域。公司老板、监狱囚犯,贩夫走卒、达官显贵,无数的人泽被过先生的恩泽。
先生推广生命教育,首先是在理论上建构当代人对生命的科学理解。为此,先生先是提出了生命三重性的思想,后进一步修正为生命的二维四重性理论,在对生命的理解上独树一帜。在对生命提出自己理解的基础上,先生提出了“生命与生活紧张”、“人生时光与物理时间不等式”、“生命共同体”、“生死互渗”、“死是生活的终止,生命可以永恒”五大原理,极大地丰富了对生命与人生的理解,也为许多人解决人生困厄提供了理论指导。
为了推动生命教育,先生不仅自己撰写了《生命教育》、《生命教育演讲录》等著作,还组织编写了《生命教育公民读本》、《女性生命教育》、《老年生命教育教育》、《干部生命教育》等生命教育的作品,使生命教育全方面推进。
然而,就在生命教育如日中天,无数人沐浴着先生生命关怀的时候,先生忽略了对自己的生命关怀。过度劳累,压力过大竟至精神恍惚,酿成如此大难。让亲人、学生、挚友以及相识或不相识者悲恸感伤。吾辈唯有善述其事,绍述其志,将先生未竟之事奋力推进,方能告慰先生英灵。
先生走了,带走了他疲惫的肉身。人来于尘土而复归尘土。先生把自己的身体还给了大地。先生没有辜负大地给他的五十六个春秋,他对尘土的回归已经带上了学问与文章。他实现了自己的夙愿,把文章写在大地上,把学问做在山水间。
身体是用来修行的。当一个人修行圆满的时候,身体的存否又何足持齿。先生为求道之人。向先贤往圣寻经问道足以让先生穿越历史的长河而神游千古。有诸多古先贤的陪伴,先生一定不会寂寞。先生又是得道之人。得道之人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得道足以让先生摒除环境的限隔而逍遥六合。
有一种存在叫永恒,有一种活法叫不朽。
先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