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生命的真谛
发布时间:2013-11-16 19:21:05
发布人:
石心桥
寻找生命的真谛
—— 一位“生死学”专家的思索
《南风窗》杂志记者 项 梓
1997年10月16日上午,台北市台大医院安宁病房来了一位奇特的客人。他的任务是向那些浑身插满各种导管、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临终病人们讲生死问题。客人走进病房,被一幕从未见过的景象震惊了,心中一阵阵的不自在:他看到了一个绝症患者脸上那毫无生气的表情,看到了肃立在一旁那些家属们探询的目光,也看到了医护人员和“牧灵员”静默的脸色。他仿佛到了另一世界,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客人名叫郑晓江,1957年6月生,现任江西南昌大学古籍研究所所长、哲学系教授。今年来,这位哲学教授以“生死学”为研究方向,他开设的“生死哲学”的课程,全校有1365人报名选修,占学生总数的1/3;他的《生死智慧》等著作在台湾畅销一时。应台湾“中华安宁照顾协会”之邀,他于10月3日到17日访问台湾,先后进行了13场演讲,轰动宝岛。
如今,郑晓江正面临着此行中最严峻的考验,虽然当天凌晨2点他就起床准备了。
“死”是人生中最严肃也最重大的问题。在郑晓江看来,只讲人生观是不够的,要真正把握人生,必须讲死亡观。一个人,只有坦然洞察生死的奥秘,获得生死的大智慧,才能提升生的质量;同时也消除死的恐惧,平抑死的悲伤,最终超越死亡。
多少个日日夜夜,在对“死”的寻觅中,郑晓江逼近着生的真谛。
生死大热门
几年前的一个清晨,郑晓江狭窄的家中来了一个学生。他说有个问题怎么也弄不清楚,要来向研究“中国人生哲学”的郑老师请教。
习惯于熬夜苦读的郑晓江强打精神听着,一听不禁大吃一惊。
“我想来想去,觉得人生真没啥意思。无论是穷是富,是强是弱,是国家首脑还是平民百姓,到头来都是一抔黄土,伴着枯草瑟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看着年少,转眼已是青年;刚想品尝一下人生滋味,又到了中年、老年;稍一迟疑,阎王的小鬼又拿着催命绳来了,哎,真是没有意思!”
学生的话撞击着老师的心。郑晓江心想,自己在课堂上讲了那么多中国古代圣贤的人生智慧和处世方法,怎么到头来学生反而觉得人生没有什么价值?联想到不少年轻人轻易自杀弃世的新闻,郑晓江的心中沉甸甸的。
听着学生的话,郑晓江又想起认识的一位富豪的经历。这位富豪对金钱和享受有着永远充沛的欲望。有一天当他突然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时,他痛苦不堪,精神上一下子就崩溃了,他经常抓着医生的手说:“我怎么能死呢,我有几千万财产呢!”
也许是一种突然地领悟,郑晓江发现:谈人生而不涉及死亡,则所谓“人生学”只是一门经不起提问的死学问。“我不能只是教导别人怎么树立思想,善用时间。如果不把‘死亡’纳入人生智慧的研究范畴,那么我们不可能真正把握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说,‘死亡观’和‘人生观’一样重要。”
从此,郑晓江把研究的重心转向了“死亡”。他发现,在近现代社会以前,人类尤其是西方人对“死”和“生”是同样重视的。古希腊的苏格拉底在狱中临死前还从容地和狱友谈论“灵魂不死”的哲理,他说,我何必畏死?因为死,我可以回到智慧之神那里,回到已去的朋友身边。基督教文化对“死”的看法更深刻地影响了西方世界。人们从耶稣之“死”中体会出“死”的意义,即:追随耶稣,拥有信仰,一生赎罪,从善去恶,死后进入天堂获得永生。
“死”是有意义的,一个人对“死”的认识会影响他“生”的过程。郑晓江在研究中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近现代社会以来,随着生产力的飞跃,人类成为世界的主人,求利、重生、追求现世享乐成为人生的中心。人类生存的天平明显地倾斜于“生”而忽略于“死”。对“死”的不解、担心、焦虑、恐惧成为现代人的普遍心理。现代医学愈是拉长人的生命,人对死的恐惧和思虑反而愈加严重。
郑晓江发现,从19世纪开始,“死亡”的命题又被人们重新拾起,甚至成为一个热门话题。
19世纪,地理学家阿尔伯特?海姆在攀登阿尔卑斯山时险些遇难。苏醒之后,他回忆起濒临死亡过程中的一些奇特心理体验,并广泛收集世界各地的这类“临终体验”,于1892年公布了自己的研究结果。他指出,濒死者的主观体验有惊人的相似处,如听到宛如仙乐的声响等等。
1975年,雷蒙?莫蒂的《生命后的生命》一书问世。该书分析了150例濒死者的经历,认为“死”是一种无法用日常语言破译的、不可定义的奇特现象。
1985年,美国康奈狄克大学成立了“国际濒死经验研究协会”。
1988年,纽约世界民意测验所专门进行有关濒死经验的大规模调查,结果令人目瞪口呆:有800万美国人宣称他们有过濒死的经验和感受,比如“安详和轻松”“意识逃离体外”“进入黑洞”“与亲友欢聚”“与宇宙合一”等等。
目前,美国出版的《生死学》《死》杂志都很畅销。日本近年出版了《生与死的思考》《人的临终画卷》等畅销书。世界发达国家有数以千计的学校把死亡教育列入教育计划。
在台湾,“死亡学”的书籍近年来屡出不穷。台湾各大医院都设立了安宁病房(临终关怀的医治部门),著名的台湾大学开设了“死亡教育”课程,甚至有23名青少年把他们对死亡的认识写出来,汇成《人生不可承受死亡》一书出版。郑晓江赴台湾期间发现,台湾最漂亮的建筑有三种:学校、寺庙、陵墓。他专程从台北坐车赴金宝山去看大歌星邓丽君的墓,但见肃穆气派无比,只需在电脑上按动自己喜欢的歌曲,邓丽君的歌声便从地下袅袅升起,弥散四周,音容宛在。在台湾各大医院的安宁病房,都有所谓“牧灵元”的角色,“牧灵员”类似修女,陪伴临终病人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人去之后还要祈祷,安慰人的灵魂。这一角色的设立,据说是认识到人生前有身体的需要、心灵的需要,死后仍有灵魂的需要,人是身、心、灵三者的统一体。
在中国大陆,对死亡问题的全面关注是与一例“安乐死”事件分不开的。1986年,陕西省汉中市出现了一例病人家属要求大夫行使“安乐死”的事件,后来医生以杀人罪被提起诉讼,经过6年多的漫长诉讼才被宣判无罪。这一漫长的诉讼,有了一次深刻的认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半小时”节目对“安乐死”展开了专题讨论,收到了几百封听众来信,其中还包括了邓颖超同志的来信。她在1988年1月26日的信中谈到:“我认为‘安乐死’这个问题,是唯物主义的观点。我在几年前已经留下遗嘱,当我的生命要结束的时候,千万不要用人工和药物抢救的办法。”
1991年,在中美学者联合召开的临终关怀国际研讨会上,公布了一份“中国居民面临死亡最关心的是什么”的调查报告。该报告经过对3179人的调查发现,他们最关心的五个问题依次是:感到亲人的责任未完成;死亡可能很痛苦;不能再有任何经历;所有的计划都得结束;我的亲友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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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死亡”成为一个全球性的热门话题时,人类对生命本身发出了越来越强烈的叩问。物质生活高度发达的西方人在问:为什么在美国,每10万人中每年就有10~13人自杀?为什么在法国,年轻人的死亡原因中,增长速度最快的不是艾滋病,不是吸毒,而是自杀?!在中国,一些先行者也发出他们的声音:“在我们的整改科学及教育的体系中,只有生的教育,而没有死的教育;只有优生学而没有优死学;只有计划生育而没有“计划死亡”;只有人生观而没有人死观;只有生的崇高而没有死的光荣。试想,如果没有死亡人口数量无限制地增长,地球资源被吃光用尽,人类还能生存发展吗?”
“生死互渗”说
郑晓江把他在生死研究中的结论归结为四个字:生死互渗。
一般人之所以在死亡问题上产生极大的困惑和恐惧,关键在于他们把生死割裂开来,认为二者是对立的。生是拥有,死是丧失;生是温暖,死是冰凉;生是可知,死是莫测。生与死之间,仿佛有着天然的鸿沟,无法沟通。
郑晓江则认为:生死并非对立关系,而是互渗关系。
“死”并非出现于生命的终点,处于人生过程的最末尾,而是渗透于人生的整个过程之中。
首先,从生理学来看,在人生的过程中,人体细胞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新陈代谢,“生”与“死”实质上是不停地交替发生着。
其次,从时间角度看,人“活”的过程同时就是“死”的过程,“生”一日也就意味着“去”了一日,“死”了一日。
再次,从意识角度看,人生中,总会产生死亡意识,它和生命息息相关。世上不相识者的死亡和追悼,会提醒我们死亡的存在;亲人之死会给我们心头烙上刻骨铭心的痕迹;对自我之死的认识也会在某一天自觉不自觉地萌生。人是“万物之灵”,除人以外的任何动物对其生其死都茫然不知,因此也不可能产生死亡的恐惧。人摆脱了动物存在的混沌性,自觉到生存、生命于人生,知道如何经过努力去获取生存的顺畅、生活的幸福与人生的享受,得到了与万物相比更好的生存状态。而与此相应的代价就是失去天真无知的状态,觉察到死亡的必至,产生对死亡的恐怖感,有了死亡痛苦的意识。
从“生死互渗”的观念出发,郑晓江进一步提出了“由生观死”的人生哲学。
他发现,很多有过濒死体验的人再活过来时,人生观都会发生巨大改变。如吝啬的人变得大方,小气的人变得仁厚。古罗马的农民起义领袖斯巴达克斯在当奴隶时,曾有一回被迫作“生死斗”的濒死经历,和他决斗的奴隶在可以刺死他的时候放弃了决斗,而扑向了奴隶主,被残酷处死。从此,斯巴达克斯抱定了一个信念:决不再进行“生死斗”。就连起义大军捕获的奴隶主之间,他也不安排“生死斗”。
郑晓江认为,在当代社会,一个具备正确死亡观的人,常常能在思想意识上“先行到死”,站在人生的“终点”观察人生。只有“由生到死”,我们才能真正察觉自我的生命缺少了什么,人生中应该去追求什么,而且也会真正明白人生幸福与快乐的含义,更加珍惜生命,善待此生。一个人只关注“生”,未必能很好地“生”,只有透悟了“死”,并能立于“死”的视角观察“生”,才能更好地“活”。
理解了“生死互渗”的观念,真正能做到“先行到死”“由死观生”者,必然能从根本上消解对“死亡”的恐惧与害怕。既然“死”同时相伴于“生”,与生死密不可分,我们又何惧之有?相反,在浓厚的死亡意识中,更能凸显出人生创造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把“死”的意识、“死”的必至性转化成规划人生的资源,转化成促进人生发展的强大动力,使人们能在有限的人生中创造出辉煌的成就,这就叫自“死”而得“生”。
中国现在每年有700多万人死亡。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的加剧,我们将更多地面临死亡问题。然而,国内一次对上海、天津市民的调查显示,接受调查者中49.4%的人“非常少想到”和“很少想到”死的问题,另有38.8%的人“偶尔会想到死”。中国的死亡教育和临终关怀教育显得非常薄弱,“死”与“生”一样正常,但人们总是把它视作异常而难以接受,谈“死”似乎是一大不吉利。这忌讳本身就说明我们不能正确地平静地看待死亡。法国前总统密特朗在这方面可谓是我们的一个良好的借鉴。密特朗很早就思考死亡问题,并完全摒弃了对死亡的恐惧。他说:“人老了,就像坐在一架飞机上,总有一天会撞上一座山,不善人不敢正视这点,或怕谈这点,但我却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因此对那一天毫不惧色。”直到临终之前,他还为专门从事临终关怀工作的心理医生玛丽耶所著《宣布死亡》一书作序,他写道:“如今物质文明空前丰富了,精神生活却相当匮乏,对死亡的态度也不够理想,因此更值得坦率地讨论。”美国因特尔公司董事长葛罗夫在查出患前列腺癌后,继续坚持工作,同时以大无畏的精神和冷静寻求医治,并自己在Internet上查寻治疗方案,最终转危为安。他经常一个人在周末乘飞机到西雅图的医院化疗,周一一早又出现在办公室。他说:“如果你自己管理自己的投资,那么我想你也应该管理自己的生命。做调查研究,得出自己的结论,别把任何人的话当成圣经。
从某种角度看,一个对“死”缺乏正确认识的人,他的“人生态度”也必有偏颇。
人生三重性
现在,让我们回到台湾大学医院安宁病房,听听郑晓江对生死问题的回答。
参透了“死”之后,郑晓江对“生”有了新的领悟,他称之为“生命三重性”‘也就是说,生命分为三个层次:“生理生命”“内涵生命”“超越生命”。一般人往往过于看重“生理生命”的价值,故在“死”面前始终无法做到恬然心安。实际上,生命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长短,更在于“内涵生命”与“超越生命”的丰富程度。
郑晓江把“内涵生命”定义为“一个人在一生中经历的不同的人生事件的总和”,而“超越生命”则是指人死后留在世界上延续的那部分“生命”。生儿育女是延续,艺术创造和科学技术成果是延续,富翁对大学、医院等公益机构的捐助也是一种延续。名闻天下的哈佛大学的前身是一所1636年创办招生的学校,最早只有12名学生。当时镇上有一位名叫约翰?哈佛的传教士,突然身患重病,临终遗言,把他的全部藏书400册及一半的财产(几百英镑)捐给学校,从此学校改名为哈佛。哈佛本人死时只有31岁,但他的名声却传之久远。相形之下,有多少富翁生前吃喝玩乐,挥霍财富,死后却犹如粪土。何故?他们的生命缺乏“超越生命”的价值。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因为这样的人只有“生理生命”,形同行尸走肉,对他人和社会毫无贡献,而只有索取甚至危害。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因为他们的“内涵生命”轰轰烈烈,丰富无比,常留在亲人和他人的记忆中。他们的“超越生命”突破了时空的界限,流芳百世,泽被万里。
不同的“生”的方式,导致了“死”的不同。郑晓江告诉那些临终者们:“‘死’不是完全的消失,一个人的生理生命的完结并不等于整个生命的完结,他的‘超越生命’还会延续下去。也就是说,他不是去‘死’,而是一种‘新生’。”
接着,郑晓江给大家讲了《荀子?大略》中的一个故事。说是又一次孔子与学生子贡聊天,子贡平时学习异常刻苦,非常疲倦,所以这天他对老师说:“我现在已厌倦学习了,想去侍奉君主以得到休息。”
孔子抚须作答:“《诗经》里曾讲过,侍奉君主从早到晚都要温和恭敬,做事要认真谨慎。可见,侍奉君主是很难的啊,怎么能得到休息呢?”
子贡有些窘,想了一下又道:“那我回家去侍奉父母以获得休息。”孔子严肃地说:“《诗经》里也讲到了,孝子的孝行要永不停止,天才会赐福于你。可见,做一个孝子,周到地侍奉父母也是很难的啊!你怎么可能得到休息呢?”
子贡听后有些着急:“那我就回家去,与妻子儿女为伴,总该得到休息了吧?”
孔子面露笑容,缓缓道来:“《诗经》里说,首先在妻子和兄弟那里立礼法,以身作则,然后才能去治理国家。可见,操持家务也是很难的啊,怎么能休息呢?”
子贡无可奈何地道:“那我就去与朋友交游,总能喘息一下吧?”
孔子又摇头:“《诗经》里讲到,朋友间要互相帮助,这样才能仪表威严。可见,与朋友交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怎么可能得到休息呢?”
子贡思索了半天,又道:“那我就去务农,不要花脑筋,也没什么规矩,不就可以获得休息了吗?”
孔子还是摆头:“《诗经》里说,白天要割茅草,晚上要打草绳,急急忙忙修补屋顶,来年一开始,又要播种庄稼。可见务农也是很难的啊,务农怎么可能得到休息呢?”
子贡完全绝望了,双手一摊:“老师,照您这么一说,我就没有可以得到休息的地方了吗?”
孔子一脸肃穆,眼光移向远方,用手指着说:“你看那旷野里的坟墓,好似高高的堤岸,好像雄伟的山巅,又犹如巨型的鼎,看到那个,你就知道何处才是君子休息的地方。”
子贡听完,回味良久,猛然醒悟,他感慨万千地说:“死亡的意义真是重大啊,君子安息了,小人休止了。”
这段记载也许是作者的假托,但它相当完整地展现了儒家超越死亡的智慧。它启示人们,人之一生都应专注于道德修养与精神境界的培育,一生当中都没有懈怠与喘息的时间与地方。无论他是学习、从政、侍奉父母,还是操劳家务、交结朋友,乃至于务农,等等,都要全力以赴,勤奋努力。他受内在的道德良心和社会规范的召唤,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有放纵、休息的时候,惟其如此,也只有在这万般辛勤劳累之后,“君子”们才会觉得“死”是一种最好的休息,从而能享受道“死”作为永恒的甜蜜之乡的巨大价值所在。
没有奋斗的“生”,不配享有安乐的“死”。郑晓江安慰那些临终病人:“你们一生中也许有坎坷,有苦难,但它们正是‘君子’们必经的人生之路。对经历过奋斗和苦难的人来说,‘死’是一种快乐的休息。”
人生大讨论
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说:“人类不是被问题本身所困扰,而是被它们对问题的看法所困扰。”
苦难是不幸还是财富?巴尔扎克说:“苦难是人生最好的学校。”维克多 弗兰克(“意义治疗法”创始人)说:“当一个人遭遇到一种无可避免的、不能逃脱的环境,当他必须面对一个无法改变的命运——比如罹患了绝症和开刀也无效的癌症等等——他就等于得到一个最后机会,去实现最高的价值与最深的意义,即苦难的意义。”
财富是乐趣还是包袱?“石油大王”洛克菲勒说:“我所知道的穷人,就是除了金钱之外一无所有的人。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宁愿生命中没有金钱,但要有目标。”
年老是悲还是喜?顾炎武说:“有一日未死之年,则有一日未闻之道。”“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
我们需要从功利主义与享乐主义的漩涡中超越自我,拿出人之为人的智慧,高扬顽强向上的精神。
郑晓江不无遗憾地指出:现代社会使人更加“个我”化了,不少人越来越强调“自我”,强调个体的我,而忽略了自己作为群体的我、“类我”的存在。不断增加的自杀现象正说明了这种观念的危害——自杀者很少考虑对于家庭与社会的责任,而只顾及自我的需要。
同时, 社会也应该对作为个体的生命更多一些关怀,尤其是心理与精神关怀。郑晓江说,就医学而言,最早的医学与哲学是合为一体的,具有浓厚的人文性。后来它从哲学中分化出来,在医学科学技术方面获得了迅猛发展,在提升人类保健水平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人由身、心、灵组构而成,身体的病患可以由医学科学技术来疗治,心的病患可以用近几十年来迅猛发展的心理学来治愈;而灵的方面,则还是要靠信仰的、哲学的、文化的等等观念来治疗。因此,医学发展迫切需要补充人文性的东西。在现代社会,要成为一个好的医护人员,决不能仅仅局限在掌握精湛的医疗技术,还应该去提高自己的人文素养,去涉猎心理学、宗教学、社会学、文化学,以及哲学的知识,具备一种全新的人文医学观念与素养,才能在对病人甚至临终者的精神抚慰的过程中,把医疗水平大大提升一步。
郑晓江预言,21世纪中国将兴起新的人生观大讨论。本世纪20年代,中国知识界曾爆发过一次“科学人生观”与“玄学人生观”的论战。参加论战的三派力量代表着中国当时的三大思潮——欧化思潮(科学人生观)、俄化思潮(唯物史观的人生观)、和传统思潮(玄学人生观)。将近80年过去了,唯物史观点人生观在中国得到了胜利。“欧化人生观”因其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传统人生观因其家族主义、保守顽固都受过严厉的批判。五六十年代,中国人的人生规模式达到了空前和高度的统一。但一场“文革”却打碎了这种人生观的“神圣”。在改革开放与市场经济的新形势下,多元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开始在中国形成。从1980年由潘晓来信引发的“人生的路为何越走越窄”的讨论,1982年因大学生张华舍己救人引发的讨论,到90年代出现的“人文精神”讨论、“新三字经”引发的对传统文化的再造热潮,我们的社会对人生问题的关注始终没有停止。“欧化”“俄化”和“传统”人生观不断以新的形态出现、融合并发生变异。
随着社会物质财富的丰裕、生活节奏的加快、与国际社会的接轨、新旧价值观念的交替,人生问题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在中国正日趋显著。它涉及到整个社会的文化、教育、医疗等方方面面。
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可能由几个学者得出,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地解决。但是,学者的敏锐和求索却可以强烈地提醒我们,在我们考虑把一个怎样的中国带入21世纪的时候,也许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进入21世纪的中国需要怎样的国人?他们需要怎样的文化和精神?
路漫漫其修远兮,让我们携起手来,上下求索!
(本文转自《南风窗》1998年第3期独家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