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仰望,澄明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梧桐树的叶子已经肥厚浓绿,蝉的鸣声在树丛间穿梭,那代表着,夏天已经来了。是啊,夏天,因为了去年你的离开,所以夏天成为我心里不能言说的哀伤。
我又站在这里眺望,熙熙攘攘的街头,匆匆忙忙的路人。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都没有改变,唯一变了的是时光和你。在这样的夏天,在你离开我整整365天之后,所有和你有关的时光,所有和你有关的回忆,都浮在水面,任凭我伤感,任凭我想伸手抓着你。抚摸着墙上悬挂的你深爱的太极剑,翻看你留给我最后叮嘱的文字,欣赏你拍摄并配乐的全家游玩的MV,你的影子还在呢,你的气息还在呢。听见一首婉转的二胡曲,我会想这曲子你会喜欢吗?看见红树林对面的溜马山公园快建好了,我会想你会选择在公园的哪个地方打太极拳呢?吃面的时候,我会想这家的干溜杂酱面你喜欢吃吗?可我怎么再也触摸不到你,怎么“老爸”二字从此就只能哽噎于心呢?
2010年5月30日凌晨四点多,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在医院照顾你的弟弟打来的电话。晴天霹雳,我怔在那里,没有思维,脑子一片空白,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就要停止一样,静静的……当我跌跌撞撞赶到你面前时,你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眼。你睡得那么安详,唇边还浮现着一丝笑意。我紧紧的握着你的手,我要把你拉回来!我把脸贴在你的胸口,我不要你的身体那么冰凉!可是,你睡得那么香,我是你最爱的女儿啊,你怎么可以不理会我呢?我那么滚烫的眼泪,纷纷扬扬的洒落在你的脸上,都不能惊醒你的梦。虽然我早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可我还是依然不能相信你真的会这么残忍的离开我。你是我的心里的那座山,坚毅、安稳,屹立在我的身边,以后的岁月,冷了累了谁带给我温暖呢?我不能哭,我不能用眼泪来为你送行,你嘱咐过我。你说,你只是告别了这个疼痛的世界,你只是去旅行,只不过,这是一次永无归期的旅行罢了。
俯首在你的床前,握着你的手。你睡着了,这是第一次,我拥有这么近距离端详你的机会。这次我清晰地看到,你闭上的眼睛深深地下陷了,这使眼眶的轮廓很是分明。你身体健康的时候,那是一双俊朗明净的眼睛。没有老年人的浑浊,只有经历了世事之后如水般的宁静和澄明。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们父女俩长得很相像,我遗传了你的眉、你的眼、你的血型、还有大部分性格。
静静地握着你的手,回忆是潮起潮落的水,在你和我的岁月里回荡。那些细小的画面,早已经成了过往的尘土,飘在我的心头。但是某一个特定的镜头,却永远清晰的刻在我的生命力,任凭风吹雨打,始终不能抹去。。。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在城里工作,我和弟弟跟随在乡村小学当老师的妈妈住乡下,每到周末就是我特别期盼的日子。我总会坐在门口等你,而你会从自行车后的包里“变”出乡下罕见的油条或者是花卷。我还可以在伙伴羡慕的眼光中坐在自行车后兜风,内心那份自豪,是公主一样的感觉。你就这样教会了我骄傲。
当一个脸上汗津津、脏兮兮的小女孩背着一篓树叶,兴奋的向你炫耀她的劳动成果时,你却眼睛潮湿心酸地转过身,你心里说,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再在农村上学。于是10岁的时候,我就跟城里的孩子一样,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念书了。你就这样教会了我知足。
你的工作总是很忙,忙着开会忙着出差,但给我订的《少年文艺》、《儿童文学》从没有落下一期。小小年纪的我常常是独自在食堂打饭,独自作业,独自沉醉在文学梦里。那时的锻炼,培养了我以后的独立能力,也让我找到了另一个心灵释放的出口。初中到高中的作文比赛,一等奖总是我,这几乎可以成为每个家长的骄傲,可是你却从没有表扬过我,只会淡淡的一句,继续努力。日子久了,我才明白,你不希望我为这点成绩沾沾自喜而止步不前。你就这样教会了我从容。
命运就是命运,我的高考成绩不很理想。听从你的安排,我到了我不满意的学校。你告诉我,上什么学校又有什么关系呢,关键是你怎么看自己。这话让我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你就这样教我学会成长。
生活纷繁复杂。我以为我已经成熟懂事了,于是一意孤行,任性地做了一个决定,甚至隐瞒了你。可命运却给我开了一场漂亮的玩笑。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这样的打击使我心中厚厚的城墙轰然倒塌。是你,这座巍峨挺立的山支撑着我。没有斥责,没有抱怨,你只是静静的守护着我,你告诉我没有人可以为你支撑你的天空,除了你自己。你教我如何妥当的安排自己的未来,而不是随心随意地想,而后任性地去做。你要我学会懂得给予懂得慈悲懂得宽容懂得逐渐改变。若不是因为你,我依然在风雨里,飘来荡去我早已经放弃。你就这样教我懂得感恩。
这些年我的工作地点一直在郊区,偶尔一个月才能见一两天。我以为我们会有长长的岁月可以相伴,我以为我会和你一起老。可是当我懂得珍惜亲情的时候,你却患得绝症。你是这样坎坷地走过那么多路,然后经历那么多难,而今是你安静生活的时候啊!眼睁睁见你一天天憔悴消瘦,见你被病魔所折磨却无能为力。我无法想象一座巍峨挺立的山会坍塌。
你临终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带着对我的牵挂,也带着你想留下的叮咛和嘱托永远的离开了。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旅行,那里的阳光好吗?离开时你身受病痛的折磨,现在健康快乐吗?我已经不再悲伤,因为死亡是必然降临的节日,终有一天,在那样的节日里,我会与你相聚,那时我依然做你的女儿,你依然做我的父亲,好吗?
是你给我一片天,你是我的父亲。
父爱如山,永世不断。
谨以此纪念,我和你的一场生死血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