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忆父亲
父亲离开我们快三周年了,此时,写一点回忆父亲的文字,与大家分享。
一
一九二一年,农历腊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父亲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家。
我家原本是个比较富有的殷实农家,祖父兄弟六个,祖父排行老大。兄弟中的老二,青年时就病逝了。其余的兄弟五个在一起生活,是一个有着四五十口子的大户人家。有几十垧地,二三十匹马,农忙时,也雇工。
父亲听老辈人讲,那时人口多,大锅饭。冬天煮玉米查子,打小鱼酱。只是在鱼酱出锅前,给三岁以下的孩子每人盛一小碗,其余的全放上辣椒面。用小簸箕往锅里到辣椒面,人多吃啥都香。过年要杀好几口猪。
可是,就是这样的生活,被一起预谋的事件,弄得破了产。
当时,是我六爷当掌柜的,外号赵老嘎达。有点和张作霖的外号相似。
我六爷有匹好马,叫走马。据说骑走吗非常舒服。这匹马也是名声在外的好马。被一个叫邸景阳的土匪头子看上了,托人想要霸占。怎奈,六爷是个倔脾气。无论如何也不肯转让那匹好马。
就这样,那土匪头子串通县里的警察署,诬陷我六爷贩卖大烟。其实我六爷只吸大烟,不贩卖。这样把我六爷抓到县里的警察局。家里为了托人营救六爷,变卖了土地,牲畜。
就这样,一个好端端的家破产了。随后分家散伙。
二
父亲出生时,奶奶没有奶水,家里极穷。父亲出生第三天,爷爷奶奶就打算把父亲送给别人家。因为家里已有四个孩子了,这个孩子怕养不活。
那天,人家赶着一辆马车来抱孩子了。眼看着孩子被抱走了,当时只有九岁的我的大伯父,哭喊着把我父亲从车上抢了回来。他舍不得弟弟被人家抱走。这样才留下了我的父亲。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转眼父亲七岁了。现在七岁的孩子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父亲七岁就给地主家里放猪,只为了混口饭吃,是没有工钱的。
父亲到十三岁,就给地主人家抗“半拉子”。说是半拉子,其实啥活也不少干。只是产地等“上趟子”的活少干一些。一般的杂活,一点也不少干。但却只能挣半个工。
等到再大一些,父亲就扛“整个”的了。冬天一般人都冬闲了,猫冬了。我父亲却到地主人家给人家做饭。我父亲都是整年的扛活。挣回来粮食养活家里。
父亲二十二岁那年,就是一九四三年。父亲被日本鬼子抓去到“冒儿山”去当劳工。冒儿山是张广才岭的余脉。在那里给日本鬼子修仓库,有食品库和弹药库。
当时,我父亲得到一个中国人,一个中队长的照顾。那中队长带队去,把自己的小老婆也带去了。在山下的镇子里安了家,他看我父亲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就让我父亲每天在工地往他家里送一趟柴禾。我父亲就借此机会在镇子里买一点玉米面儿,借中队长家的锅贴两个大饼子吃。有时候,那中队长家里炖豆腐还给我父亲盛一碗。就这样,父亲每天能吃一顿饱饭。六个月,终于熬到头了。后来被日本鬼子放回来了。
回来时,都是十一月份了。天很冷了,父亲还是一身单衣。我父亲就用工地的牛皮纸,揉搓软和了把脚和腿包起来,终于算是回到家里了,没死在外面。那时候,我父亲和母亲已订婚了,母亲以为父亲回不来了呢。 因为给日本鬼子当劳工的人大多数都回不来。能活着回来,那是极少数。
九死一生的父亲。
三
四九年,东北解放了,东北解放好像比南方早。当时,县里成立了贸易局,就是现在的粮库前身。那年的七月份,麦收季节,贸易局招工人。招扛麻袋的叫“杠力工人”。我父亲就参加了工作,当年十月一国庆,我父亲和他们的工人伙伴还参加了庆祝。每人还发一件儿红背心作纪念。就这样,我父亲退休时,按建国前参加工作的退休待遇。
父亲是极忠厚老实的,干工作真的就像给自己家里做事一样。每天就是睡觉才回家里来。那时候他是工人队队长。要说现在,根本算不上什么领导。但那时粮库刚刚建立。除了一个书记,就是工人队的队长了。基本相当于现在的主任。不光干活,大事小情都要管。有的工人兄弟家里没米下锅,我父亲带头,从自己家里拿米,然后按家走,给那兄弟齐粮。背着麻袋把粮送到人家家里。
直到七九年退休,父亲一直兢兢业业的工作了三十年。亲手建起了两个粮库。只是由于没文化,不认识字。一直到退休,也还是工人。
父亲在工作的三十年里,没做过一件亏心事。总是一片真情的对待工作和他的那些老哥们。
文化大革命时期,他没动过人家一根手指。还想方设法的以自己红红的“纯正的工人阶级”身份,直接帮助或变相的帮助过一些所谓的“当权派”、“走资派”等等。
父亲为人处事心态极为平和,整天乐呵呵的。我这些年,也受他的影响,把一些事情看得很淡很淡。只是有个平和的心态,与人为善,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四
父亲对于子女的教育也是很平和。他没有读过书,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是用一些老话讲给我们听。他从没有打过我们,在我们孩子眼中,他是慈父。我们都不怕他,相反,我们都敬畏母亲。母亲也没打过我们,但她对我们的要求,相对比较严格。或者说,教育孩子的重任,百分之八十,都是母亲来完成的。父亲只是用他的人格来影响我们,熏陶我们。这种影响,是日积月累的,平时是显现不出来的。只有积累到一定的量了。才显现出他的作用和影响力。或者说,到一定年龄之后才能悟出父亲的人格人品的伟大之处。
我从小体弱多病,受到的父亲的关爱就比别人多。比如他带我去供销社买吃的。这在别的兄弟姐姐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十一岁那年,在哈尔滨医大一院住院。要手术了,我提前给家里拍电报。因为那时的医院,除了极小的孩子,一般十来岁的孩子都没有家长陪护,医院不让陪护。只是在手术的时候,才允许家里来人陪护。
那时交通极不方便,,那是十一月份,天越来越短了,父亲来到哈尔滨时天已经要黑了。他找到医院,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医院不让进了。他就在医院外面徘徊,心里惦念着住院生病的儿子。
就在他没有办法,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位好心的大妈,告诉我父亲,医院的院墙有一个地方,里面全是垃圾。里面离院墙就有一两尺高了,只要翻过院墙就很容易进到院子里。她就把我父亲带到那里,帮着我父亲翻过院墙。
在天很黑了以后,我父亲才找到我的病房。当时我已躺下了,看到父亲,离别亲人多日,一个小孩子,禁不住掉了眼泪。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有委屈和对家和亲人的思念,毕竟那时我才十一岁。我连忙起身来给父亲找吃的,倒热水给他喝。
在我这次受伤后,父亲和母亲到北京护理我。家里那时还有外债,生活很清苦,父亲和母亲就把好吃的全给我,他们则粗茶淡饭。父亲很喜欢喝酒,那时也就喝一些劣质的白酒,不舍得多花一分钱。
医院组织病人去城里各个公园玩儿,我父亲就推着轮椅。那时是八七年,六十六岁的父亲还推着轮椅,和青年人一样的小跑。我则让他别跑,他还是一样的和别人一样的比赛似的跑。我想他是不想让别人落下,也只是为了我能高兴。可他越是这样我则越心疼,都怨我这身体。
五
尤其我母亲去世后,我父亲更加悉心照顾我的生活。他一直怕等他过世后没人护理我。这就是一个父亲对残疾儿子的牵挂。想必哪个家有残疾孩子的父母都是情同此心。我看电视上,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秦怡也有这样的一份忧虑。八十七岁的秦怡就怕她走后,五十七岁的残疾儿子没人照顾。我母亲在世时,也是最担心此事。
现在我要告慰在天堂的父母,已有人护理我。生活的也很不错,请在天堂的父母安息吧。
父亲原本身体很好,各项生理指标都很合格。心脏、血压都正常,只是耳朵优点背。但是,一次事故使父亲离开了我们。
那是零三年九月九号,我父亲那时住在我二哥家里。我二哥带我父亲去领工资。我们这里规定,离退休人员要本人亲自来领工资。以防有一些老人,人已去世了,家人还正常领工资。
领完工资后,我二哥想下一次楼不容易,我二哥家住五楼。我二哥就带我父亲去洗澡。由于他没有这方面的常识,带我父亲去洗了桑拿。在桑拿房里洗的时候,由于时间比较长,加上父亲毕竟年岁大了,八十三岁高龄。
结果造成大脑缺氧,脑细胞急速坏死。回到家里就不会说话了,还流口水。然后随经过抢救性治疗,但病情还是日益加重。后来干脆不吃东西了,后来不认人了。
十月末的天,已很冷了。我去医院看他,说来也奇怪。原本谁都不认识了的父亲,看见我,似乎认出了我。把身体向我这里转过来,眼睛始终看着我。
我号啕大哭,刚刚几个月不见了的父亲,竟然瘦成这个样子。像一个孩子蜷缩在床上。几个月前,父亲来我家看我,还给我推轮椅。把我从屋里推到屋外。当时我的心简直碎了,我真的恨不能替父亲来承担这份痛苦。
六十三天后,十一月十二号。父亲走了,去到天堂和母亲相会去了。
回想父亲这一生,是操劳,忙碌的一生。一切为了儿女为了这个家。
父亲真的永远离开了我们!
怀念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