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今天是您的“三七”，我们把您的骨灰安放在了太子峪陵园，中五区五层一段601。这里是北京的西边，是您过去长期生活的大致方向。这里的山郁郁葱葱，环境不错。今天去送您的，有我爸、我弟、高珊、赵楠、我岳母和皮姨。

妈，我昨晚又梦见您了，好像是您退休前的样子，很年轻气爽。我刚醒时还努力回忆梦的内容，可还是没记起来，只是记得梦见了，曾经很清晰。

妈，虽然您已经走了二十天了，可我还是不能相信、不能接受这是真的。自去年初知道了您的病情，我就格外恐惧这一天的到来。我特别抵触悲伤流泪，比如电视里一有赚人眼泪的情节，我就赶紧躲开。所以，我一直在不停地想象您走时的情形，以为“习惯”了，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但是，妈，现在我发现，这种“预习”是根本没用的。尽管您走时我还自以为比较“镇静”，但我逐渐察觉，哀伤是缓缓地漫上心头的，我有一种在不知不觉中被窒息的感觉。

在您走后的头一周里，我最害怕每天睡前和第二天醒来的寂静时刻，那是我最想念您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蒙着被子大哭一场。您的“头七”那天，我爬到八大处的山顶，放声悲嚎了一阵，似乎好多了。可后来，我又感觉浑身慵懒，什么都不想做。我眼前总是浮现您临走时的憔悴的病容，让我无法摆脱。这似乎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自虐情结。第三周，我来到了海南，高珊想让我舒缓一下心情。而这几乎是一次寻母之旅，我看山、看海、看天，看哪都像妈您在那。我总是不能自已地和您说话。

妈，儿最想说的，就是对不起您。您两次得癌症，第一次是在我上贸院的第二年，第二次是我进国博的第二年。两次恶疾都是在我动荡漂泊后稳定下来不久被发现的。这不是巧合。妈，是我让您总揪着心，是我的任性和幼稚害了您。我还总抱怨您爱管闲事儿，妈，我现在听不到您唠叨了，再也听不到您唠叨了！妈，儿对不起你！

我总觉得，在我们小时候，尽管您和我爸老是磕磕碰碰的，可您的人生仍是一部喜剧。您为人单纯、直率，我们生活得无忧无虑、幸福快乐。陈老师说我们兄弟和您就像姐弟朋友一样，称羡不已。您还特别爱美，经常被同学以为我有个姐。可自我上大学之后，您的人生逐渐变成了悲剧。我们越来越让您操心，生活也处处不如意，使您性格变得越来越多虑。其实那时您已经表现出了抑郁症状，可是我只会埋怨您爱管闲事，只知道让您去二姨、大舅那，以为这样会使您快乐些。现在想来，这只会增添您的孤独感。妈，其实我也知道您需要什么，可我总以为还有时间，以为来日方长，以为能迟早让您过上舒心的日子。可是，妈，我没想到您走的这么快，一切都没时间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妈，儿对不起您，让您带着那么多的遗憾走了。

妈，在您常常昏睡的日子里，我守在您身边，看着您瘦得不成样子，我总觉得，您把所有的精血都倾注给了我们，是我们耗干了您的生命。

我现在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这种感觉不是悲伤、悔恨或思念所能形容的，或许是所有这些感情的一个大杂烩。这是一种无限凄楚的感觉，一种无念、无语、窒息的感觉。净土宗让人不停地叨念“阿弥陀佛”，我现在只想不停地说：儿不孝、儿不孝、儿不孝……

自您走后，我发现和观音特别有缘，总是觉得您和观音有什么关系。我不信偶像迷信，但却期望冥冥之中自有神明，相信您仍以某种形式存在着，能感知我们的思虑。我理解佛学所讲的“空”，那是一种无有无无的境界。但我不能忍受这种境界，因为我不能放弃对您的追念。我愿意永在三界轮回中，哪怕受尽磨难，只要能再见到您。那时，我将再不离开您，永远伴随您左右……

妈，不孝儿永远思念您！

三七迎母回，京西有绿荫。

往事已悠悠，来日长凄凄。

南海问观音，何处觅仙迹？

宁居三界内，相随永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