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是一天那么长的爱情

　　如果加上一夜，他将减少到一吻

　　你无从获知两者谁更短促

　　是你的一生，还是一昼夜的蝴蝶？

　　蝴蝶太美了，反而显得残忍

　　蝴蝶可以算得上是古龙作品中最重要的意象了，很多情况下，它与流星、昙花、樱花等构成可以相互置换的意想，即象征着对美的无悔追求。流星为了成为瞬间划亮天际的那道并不耀眼的美妙弧线，不惜燃烧自己；蝴蝶为了斑斓的色彩和轻盈的身躯忍受着一次次蜕变的折磨。这正如古龙笔下的剑客，数十年苦练，忍受着饥饿、寒冷、寂寞甚至死亡，消耗了自己的精神、气力、青春乃至生命，目的却不过是短暂的一瞬。这一瞬可能是李寻欢飞刀出手，可能是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可能是燕十三的十五剑，也有可能，什么都不是，无。然而，蝴蝶还是特殊的，她有流星、昙花、樱花都无法替代的意象，那就是——寻与再生。

　　寻找是为了寻求再生。蝴蝶的蜕变使她从丑陋的毛毛虫再生为轻盈的蝴蝶，正如古龙笔下的剑客，在磨练中洗尽铅华，终成大器。

　　古龙的人物大多都处于探寻过程中，这个过程中的人的经历是最丰富的，所以古龙的人物栩栩如生。阿飞独自一人在雪地中行走，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寂寞，是因为他心中有不灭的灯指引他继续探寻；王动曾经困于床塌之间，是因为他失去了寻的目标的动力；傅红雪所遭受的苦难比一百个普通人相加更多，然而为了“追寻”本身的魅力，他无法放弃；楚留香的生命几乎就是为了别人的幸福，但是当这成为他的追求后，他成了最沧桑却最快乐的人，当他在《午夜兰花》中以“再生人”的面目出现时，我默默为他欢呼，因为我知道，他已经因寻而获得新生。

　　同样的欢呼是当我得知2002年的柏林电影节将最佳电影的殊荣颁给宫崎骏的《千与千寻》的时候。其实《千与千寻》的情节并不复杂：任性娇气的小女孩千寻不小心迷失在欲望之都——汤婆婆的家，里面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行尸走肉地过着麻木的生活。父母因为禁不住诱惑变成了猪，千寻的名字被汤婆婆偷走成了游离在世界之外，没有来由的“千”，于是“千”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回自己——千寻。

　　然而，寻本身就是个充满彷徨、恐惧、迷茫和痛苦的过程，这也是寻者多而得者少的原因吧。要寻得新生，不仅要能够耐心地经受时间的消磨，更要有不断内省的勇气和韧性，最终，升华的是你的思想，而轻盈的是你的肉身。

　　精卫为了将大海填平，奋力衔石喂海，有人问她：“你吃的食物从哪里来？”

　　她说：“从海里来。”

　　那人又问：“你喝的水从哪里来？”

　　她说：“从海里来。”

　　那个人很生气也很不解：“既然你的水和食物都从海里来，你添海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倒以为，精卫的自寻死路，其实是寻找再生之路，以死换得新生。

　　著名导演小津安二郎的墓地在镰仓，墓碑上没有他的名字，只有一个古老的汉字“无”。这个“无”并不是先知的语言，而是实践后的成果，它陈列在那里，等待着后人去悟道。

　　或许寻到“无”处，便可新生了。

　　古龙呢？这个笔名本身不就带有“寻”的意思吗？

　　蝴蝶，与时间无关的自怜之火

　　庞大的空虚来自如此娇小的身段

　　无助的风景，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梦想从蝴蝶脱身出来

　　但蝴蝶本身也是梦，比人的梦更深

(责任编辑：李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