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恐同乡人

——谨以此文祭远去天国将近周年的朋友

去年11月28日，周一，惊闻你走的消息，我是呆坐在椅上，失声痛哭的。

我不记得我们相识的具体年月，但我记得是在哪个暑期将近中午的时刻，我们偶然相遇的，似乎那时节，我用的并不是眼下用的QQ号。忽然就有人加我，也就盲目地开始了聊天，也就这么慢慢熟悉了吧。那时候的我，在虚拟的网络，是个极为胆小的人，陌生人执意加我，我有本能的恐惧，但又有本能的新奇。肯加你为友，只是因为自己少小离家，心底事潜藏着几许孤独与寂寞的，在网络的彼端，彼人，或恐同乡人吧？

我不记得我们曾有过多少次的谈话，但我犹记得寥寥几张你发给我的照片中的一张——你幼儿时期的一张骑木马的相片。你穿着小花衣，张着大眼睛，在哪个时代的照相馆的固定背景前，你眼里该是洋溢着幸福的。你纯真的眼神是多么令人欢喜啊。我记得我跟你打趣，说你从小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穿得那么漂亮，那么体面，能去照相馆，拍那样的照片。你说花衣是姐姐穿剩下的。真的么？其实真假于我不重要，开玩笑而已呀。但我知道了你幼年丧母，读大学后留在了南京，或许是同在异乡，或许我们彼此个性相似吧，我们还算投缘。是的，你与我，彼与此，或恐同乡人。

我不知道你的人生经历怎样的波折，但我记得你们公司改制，你成了体制的牺牲品时的愤懑。忽然一日，工作了多年的单位，以寥寥数钱，无视他人的心理，把他人逐出了某个阵营，这该是怎样的心情？我知道不咸不淡的闲聊，剪不去你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哀伤。你是怎么度过那段艰难的岁月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和朋友合伙开公司了，参加《美女如云》拍摄，是做现场剧务还是其他？你自己开了店铺，听听吧，知道你在忙碌，你在奋斗，在振作，在崛起，你度过艰难的日子。你也终于能够松了口气，平和了心态了吧？是啊，我知道你儿子读大学了，出国留学了，开店的借款还清了，你应该是很开心很开心的吧？我们骨子里有一样不服输的劲儿，无论怎样的境地，我们不会被困难打倒，你说是吗？

我不知道无聊之极，有多少回，我无端骚扰你。在单位受到委屈，家里遇到变故，你在飞信或是QQ上，或冷静客观劝慰，亦或幽默调侃。我学不好开车被教练骂时，你教我如何回击，你的歪理十八条让我破涕为笑，心头的阴云尽散。是的，你我同乡人，所以，那么多年来，我无所顾忌地打扰你。

我不记得很多很多事情，但我犹记得你儿子的聪慧，你奶妈的慈爱，你的妻对你的爱，你的外甥女对你的黏糊。你是多么热爱生活、热爱那些爱你的人们。

我犹记得去年十月底苏州的品蟹年会，你、我都计划前行，但是我们终于都因故没有成行，错过了预想的相聚。其实那时我觉得日子那么长，朋友那么些年，你、我，还有大家对你的没有成行应该是有点惋惜的，但是我们都没有在意，我们相见的机会多着呢，我敢保证，我们大家都这么想。

大概是忙吧，11月26日、27日我都没有上互助游网。到28日，打开网一看，我呆了。我不相信，你怎么可能走了呢？谁可以这么随意开这样玩笑？前段时间你还在网上谈关于户外游要当心安全，而这样的事故怎么可能发生在你的身上？然而，接连不断的信息证实了你的离去。我不相信！但是我又怎么能够不信？

我没有亲见你的走，我不相信你的离去，但是，一切事实证明你的走是真的。真得很遥远，遥远得很虚幻。在虚幻中，又让人心存希望：那些都不是真的。

我犹记得我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嘲笑过你的无聊。每一个大大小小节日，你都群发过来相关的提示、祝福或者幽默的段子。吃饱没事干啊，我总这么想。而如今终于手机停止了消息音、停止了振动音，落寞终于涌上心头——这世界上少了一个关心我的朋友。

你走了，我的同乡人，我只当你云游海外了。四极八荒无穷远，你是走得远了，无暇顾及旧友了，我，还有你的那些朋友们，都不会怪你的。只是你悄悄的走，真的让我们生气。

姐姐说，你现在地方风水不错，静卧在故土，你该是满足的。那抔黄土之下，有你成灰的肉身还有你不灭的灵魂，你会安息的。苏子说过，此心安处是故乡。

常常想，有朝一日，你与我，我们同乡人，我们一起相聚。我可以听你说说异域风情，也可以听你说说故土往事。那时，再遇到你，我一定不会再踌躇、在犹疑：或恐同乡人？

写于2011年11月7日

修改于2012年1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