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言:没有这个台湾海峡的那个水,我不可能在台湾的
陈心怡:你今天喝几瓶了?
陈书言:今天喝了一瓶了。
陈心怡:你现在一天能喝几瓶?
陈书言:平均下来一天一瓶半。起来就想喝酒,一想不行呀,现在不能喝啊,就只有忍耐,但是忍耐的时间很痛苦,这个大脑里边啊,什么都迷迷糊糊了。
解说:四个多月里,为了拍摄,陈心怡整天跟着父亲进进出出,她说这是十多年来和父亲相处最久,也是最亲密的一段日子,在女儿一步步地追问下,陈书言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六十多年的秘密,而在女儿的拍摄就要结束的一天,陈书言又突然向女儿提出,要把自己被俘虏的那段内容全部删除。
陈书言:现在我还在,还不能公开。
陈心怡:那你现在担心你被关?
陈书言:我担心我被关啊,我虽然快死了,但是我还不愿意受那种冤屈,我也没有替共产党做事,我也没有替国民党做事,我怎么不担心,你别看我工厂退休了,我是天天受迫害的。
陈心怡:你这段时间还有谁迫害你?特务还有在迫害你啊?
陈书言:你又问这个问题了,问这个问题我就,你没有经过那个时代,你没有经过那个痛苦,你没有经过那个恐怖,所以你始终不相信,现在什么都,什么都公开,什么都公开,什么公开,哪能公开啊。
陈心怡:所以其实自从你从军中退伍,从工厂退休以后,还是有人在监控你,是这样的意思吗?
陈书言:看不到,想得到,听得到。
陈心怡:你说你那个骨灰想放到那个小公园,你看多久了?
陈书言:看了好几年了,我想就在这个地方。
陈心怡:这个地方?
陈书言:对,听到了没有。
陈心怡:椅子下面啊?
陈书言:不,就是撒在上面,就倒在这个上面。
陈心怡:倒在上面?
陈书言:对,人家来的话,就用报纸啊,或者是用手就把它打一打,打掉。
陈心怡:那不就散掉了吗?
陈书言:对呀,撒掉就算了嘛。
陈心怡:那我们怎么看你?
陈书言:看这个屋顶嘛。
陈心怡:你为什么想要放在这边?
陈书言:因为那边有球友,这边有小孩玩的,还有流水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好不容易安居。
陈心怡:那你为什么没有想要放在水里,河啊、海啊。
陈书言:不要、不要、不要。这一生呐,就是吃了水的亏了,没有这个台湾海峡的那个水,我不可能在台湾的,就是这么一道水,挡了我一辈子。
解说:经过近半年的拍摄,陈心怡把父亲的故事制成了一部纪录片,取名《被俘虏的人生》,2011年8月11日,陈书言在台北去世,享年81岁。2012年清明节前夕,带着部分父亲的骨灰,陈心怡由台湾飞往大陆,在第一次去了父亲的老家后,她又来到了江苏盐城的伍佑,这里曾是父亲浴血的战场。
陈心怡:我觉得爸爸是陪在我旁边的,对啊,有的时候我会自言自语说。对不起。他可能就是那一株草,甚至我现在都在想他们说,也许他就在我身后告诉我说,傻瓜,我就在你旁边,只是你不晓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