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研，昨天早晨起来，脑子里总是想着你，一阵阵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禁不住大哭了一场。这几天一直有一些声音在耳边廻荡，都是你在得病期间说的一些话，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深深地隽刻在我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些令人心碎的话语。

   那时你刚刚住院六天，没有直接告诉你得的什么病，但住到肿瘤医院，你心里一定在敲小鼓，预感到有什么不对。  你北京的同事张飞，王宇飞，王薇专程赶来看你，你还有说有笑的，用方言对他们说：么（没）事  。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泪往肚里咽，我哭着送走了他们。

   记得你住院以后食欲一直在下降，吃不下饭，吃了胃里难受，我劝你多吃点，增加抵抗病的能力，你说：我也知道这个理儿，上个月我和万里出去吃饭还吃了一只鸡呢，能吃谁不想吃呀？那时你还没有意识到病情的严重程度，也没想到人的变化会这么快，我也没想到，只能想着法儿给你做好吃的，鸡翅、鱼、虾、西兰花、菌类，加上美国产的营养粉，你爸买了好几次扒海参，我也经常买菌汤，你都吃不多，你知道我们多着急呀，看着你一天天瘦下去，爸妈的心疼啊，泪往肚里咽，那种钻心的痛不堪回首。

   你一直非常讲究，穿衣服要有款，头发要有型，注重仪表，自尊心也很强，但在医大一院时，有一次，玉珏让你穿内裤，你说：不用了，死人还要什么尊严？听闻此言，我差点当着你的面哭出来，这哪像你说的话呀？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此时此刻是多么无奈啊。

    你病前，家里一直让你忌烟，但自你住院后你爸一直给你买好烟，一开始你每每郁闷时就抽烟，后来有一次你爸给你买了一包很贵的烟，你一直没动，我问你怎么啦，你说：不抽了，忌了。说不抽就不抽了，忌的很干脆，但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我知道你内心的压力太大了，什么也提不起你的兴趣了。

   有一次我给你接尿，不小心弄洒了，裤子都湿了，换衣服你气喘吁吁，费了好大劲，我很内疚，焦虑，你突然说了一句：妈，我不怪你。让我既心酸又感动，你在那么痛苦的情况下还不忘记安慰妈，怕妈着急，多么孝顺的儿子呀。

    记得刚转到医大一院，接待我们的大夫是一个个头不高、面色煞白、很瘦弱的中年男人，他询问了一些问题，讲了注意事项后离开了病房，你开玩笑地对我们说：比我还惨。我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这句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你吃不下东西，亲人们送来很多水果，你最爱吃鸭梨，有时你会对玉珏说：拿个梨咂吧咂吧。也就是唆点儿梨水儿，那么高高大大的人，如今咂点水儿，真是不堪设想。

   还有就是后来，回到了省医院，你呕吐了很多，胃压增高，医生给你插了减压管，从这个时候起，就不能进固体食物了，我每天给你熬米汤，大米和小米，熬很长时间，把上面的米油撇出来。加上营养粉，你勉强能喝一点，有一天你对你媳妇说，要不是我妈每天给我熬米汤，我早就没命了。我知道你是在感激我的付出，但听了这话我心如刀绞，如果米汤能救你，我愿意永远为你熬下去。

   再后来我们就是想着办法让你满足，每天给你买你以前喜欢喝的绿茶、可乐等等，喂到嘴里，在胃里转一圈就出来了，回到减压罐里，只能咂咂味儿，你看着液体在管子里流动的神情，五味杂陈，那情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我想起家里有榨汁儿机，可以做木瓜汁，和你说了，你迫不及待的让我给你做，我给你做了一大杯，当木瓜汁流入你的口中，你很满足，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人活着就是吃点喝点。我知道你说的意思，就是什么也带不走，我只能在心里叹息。

   虽然你后来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但你勇敢面对，从来都不显示出悲哀的神情。我感到你像一个玻璃人，哪儿都不能碰，一碰就疼痛难忍，只有你媳妇能轻轻地给你翻身，但你疼了也不喊不叫，默默地独自忍受，在你住院的52天里，你从来都是那么仁义，尽量不让我们伤心难过，有一天早晨，你起床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园林说：又度过了胜利的一天。  每一天对你来说都那么珍贵，对于我来说同样珍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能有几何？

   有一天晚上，你坐在沙发椅里，我在床上，玉珏端了一杯水到你跟前，你伸出手对玉珏说：让我摸摸你的脸。我知道你们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就马上出了病房，给你们留下空间，等了很长时间我才回去。玉珏和我说，你对她说，她是你一生的最爱，但已没有机会再爱下去 ......，这是你对她最后的情感表达，生离死别，多么的无奈，玉珏痛哭流涕，我想她一定会牢记一生的。 

   有一天你血小板降得很低，情况很不好，你大姨和你三姨来看你，看着你一天天羸弱的样子，谁也无法安慰你，不知从何说起，过了一会儿你说，大姨、三姨你们回去吧，我有话要和我妈说，这句话说得很清楚，很干脆，她们走了以后，我等着你和我说事，但你什么也没说，你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病的样子，不想获得同情，我理解。

   开始每天早上都是你自己起来洗簌，后来就不起来了，我们给你端水擦洗，我用棉签沾水给你清洁牙齿，你媳妇说用牙刷刷牙清爽，我说以后不用了，你突然来了一句：给我一个解释？我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句没什么。其实是因为你血小板减少，我怕牙刷刺激你牙龈流血，但我的话好像预示你时间不长了，伤到你了，我当时后悔的呀，真想自己打自己一巴掌。

   再以后，你就基本上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气力了还是不想说了，要漱口就努努嘴，疼了就攥攥拳，问你什么你就点头或摇头，有时让我们拿纸笔把你想说的写下来，写了好几个字条。又过了几天，你提笔忘字，写不对就涂成一个黑疙瘩，再写还是不对，你心里急，我更急，想知道你有什么要求，但始终没有写出来，后来就不写了，也不说了。铭铭来了几次，你见到孩子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我知道你是心疼孩子，放不下孩子，但你始终没有直接和他交谈，只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字条，也许你不忍心和他说残酷的现实，但孩子没有听到父亲最后的嘱托，也很遗憾。

   唉！一声声、一句句，都在妈心里。写到这里，妈已泪流满面，什么也替代不了妈对你的爱，天下最无私的是母爱，母亲的爱是永远不会枯竭的......。

                                                                             爱你的母亲

                                                               写于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