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龚由青(散文)
谢家贵(苗)
龚由青原本不是我的老师,可我自从认识他那天起,我一声声的龚老师一直叫到今天,算算已有二十五六年了。我心想,这位龚老师我是会一辈子叫下去直至我的老去。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叫了二十五六年的老师却犹如正在演奏的琴断了琴弦而琴声戛然而止一般——龚由青的生命突然折断。他因车祸而远离了喧嚣的尘世,年仅六十一岁。
告诉龚由青离去的消息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把龚由青叫老师的湖南作家刘耀儒先生,他在电话里很沉重地告诉我,龚老师出了车祸已经走了,他并且已从长沙回到了沅陵。这个噩耗犹如晴天霹雳,让人大悲难止。我那会也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连日的四十度高烧已让我痛苦不堪。听此噩耗,我更是全身痉挛,浑身发抖。我喃喃自语,怎么说走就走了哩?!我们说好的春节要相见的,因我没能买上机票延误了回乡的行程,但我表示过,五月一定回去,可是,没能等到我回沅陵,他竟然就别我而去了。竟然是这般突然。竟然没能等到我们共同约定相见的五月。我不知是他没有遵守承诺,还是我没有没有遵守承诺。
认识龚由青那会,我刚从麻溪铺区高中出来,没有考上大学便回到村里在一边土地里创食一边追逐文学梦想。可他是县第三中学的老师了,而且,已在文学上有所成就了,他的小说获得《鸭绿江》文学杂志的一等奖。让城里的老师与乡村青年的结识是《湖南文学》在官庄举办的文学笔会。龚由青的帅气才气以及他的灵气让我钦佩之极,而且他与马轲在笔会联欢会上演唱的“我们是害虫” 诙谐而又风趣,让我真是大开眼界,我想,歌还有这样唱的。可他们就这样唱了,而且,唱得大伙眉开眼笑,兴奋不已。就在这个笔会的某一个时刻,我怯生生地叫了他龚老师,这一叫就叫了几十年。
我们知道,许多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一旦离开了学校,或许是老师遗忘了学生,或许学生忘记了老师,我常常想,名师出高徒只是个体性事件,并没有普遍意义,大多数学生忘记老师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那么、桃李满天下的赞美让老师置于一个崇高的境地,虽然是高处,能俯瞰大山的雄伟,江河的壮美,却无法尽览小草的繁茂与枯萎,于是,老师关注的只是一种整体,这个整体是朦胧的,或者只是一种宏观与广阔。这两种状况,我不知道龚由青作为一种职业教师是否也有发生。可他于我来说,他既是老师,更是兄长,当我从沅陵那个遥远的山乡远走旷天阔的西部,他既没忘记我,还以一种情怀关注关心于我,这让一个远走他乡的游子非常感动。
有一年,我们家遇到一个非常棘手的困难,而且,这个困难非得县委书记的批示才能解决,我委托父亲去找龚由青老师,他就亲自带着父亲去找县委书记,困难解决了,县委书记还用自己的小车把父亲送到回乡的车站。当然,这一切缘自龚由青的人格魅力。但令人感动的是他能够把一位乡村老人送到一方父母官的面前并聆听乡村老人关于困难的诉求,在这物流横欲的社会里,一般人是难以做到的。
当然,龚由青关怀于我不仅如此,县里办刊组稿或组织评奖,他会通知于我,县里出版新的历史文化书籍,他会寄给我,包括他自己出版的新书。我回乡学习或探亲,他会邀来县里的文友与我见面并聚会,让我感受到乡情的温暖。我已认识宣传部钟部长及宣传部的朋友们,我还认识文化馆刘馆长、著名作家戴小雨、修正扬等等……他的这次车祸之中还有他介绍我认识的摄影家刘科先生,据说刘科先生险中逃生,实在是一种侥幸。我悲伤于龚由青老师的不幸,也感幸于刘科先生的幸运。我想,作为龚由青老师来说,无论有多大的危险,他都会走在危险的前面的,他不希望他的学生、朋友、同事有任何危险的。对我来说,龚由青老师或是刘科先生,都希望他们平安幸福。我哀叹龚由青老师的离去,也祈求刘科先生的大难逃生必有福成为人生的现实。
龚由青的突然离去,于我的心灵是一次创伤,我难以言叙的伤痛始终徘徊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一连多少天,我都难以入睡,有时甚至梦里醒来,怀想着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与龚由青老师的认识缘于文学,记得文友张大坤对我说过,沅陵乃至怀化的作家群中,龚由青的文学功底是最厚实的其中一位。我不知道张大坤用什么样的标准做出的评判,对于这些,我是没有发言权的,但我想,张大坤的判断肯定会有一定的道理。因为,龚由青毕竟是沅陵作家群出过作品产生过影响的作家。这是我当初的理解。过了多少年后,当我读到他的长篇小说《跳香》、《二酉山传奇》、以及研究著作《巫傩文化探源》之后,似乎明白了张大坤的评判所指。从龚由青老师的著作来分析,他所熟悉所表现的是一种与我们生存的那片土地的民族文化,并在作品里极力地表现这种民族文化的优劣与这种文化所带给民族的命运与他的思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作品是坚忍的,顽强的,是具有生命力的。我似乎明白了张大坤的判断。正是由于对民族文化的谙熟,使他成为了湘西的一代“歌王”, 这是其他人所不能及的。
龚由青走了,走到了生的人们都见不到且无法走到的地方,他的离去,让我失去了一位好老师好兄长,更让人扼腕叹息的是,他的离去应是一方之损失。按照他关注的那方巫傩文化,人死后,灵魂会安放在某一个地方,默默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和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龚由师老师会站在某一个地方关注着我们和我们的这个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