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不该凋零:邱抗战老兵邱大明爷爷的晚景
这是一位人生充满跌宕和传奇的老人。
当年,邱大明在国民党杨森部当兵。部队驻扎在宣汉时,与当地的一位姑娘悄悄结婚。可婚后几个月的一个夜晚,部队接到紧急命令,立即出川,开赴抗日前线。邱大明甚至没有和妻子告别,就从“剿共”的万源,踏上了抗日战场,被划归20军。
此后的人生,在国民党军队里打鬼子,参加了滕县战役、台儿庄战役,解放后被当作反革命送往新疆劳动改造,1976年被释放后回到重庆。
人生竟有这样的巧合。老人辗转变迁的生活,居然能让他在历尽磨难后的80年代的某一天,在重庆,与自己的初婚妻子奇迹般的邂逅重逢。
这就是网上我了解到的邱大明老人的故事。片段,很多地方无法从时间和地点上连贯起来。
吸引我的,是老人曾经抗战的历史。
我和妹妹,小何以及另一位热心于寻访抗战老兵的《环球生活》杂志的摄影记者,一起去看望老人。
因为小何已经熟悉了地点,我们轻车熟路,径直就来到了老人现在居住的位于江北太平冲村附近的海尔路的一处还建房。
下午我看方军的博客上还写道,“一脚踹的房子”,想象中是那种岌岌可危的老房子或者吊脚楼,可实际的情形比我想象的好得多。这是一处有好几栋楼房的廉租房小区,红色的墙面,与远处的铁山坪相映,格外醒目。
老人住在进小区那一栋的一楼。敲门好一阵了门才打开,然后我们看见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
我们一干四人,鱼贯而入。看着瘦骨嶙峋的老人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进里屋床前坐下。
这是一个典型的廉租房。看似两室一厅,可每个房间都很小,总共套内也就30平米左右,但厨房、卫生间都有,冰箱、彩电、空调也都有。而且,最重要的是,房间里的一切并不杂乱,还算整洁。这样的环境,让我本来有些沉重的心稍感安慰。老人告诉我们,这个廉租房是三年前分到的,每个月房租水电加起来只有70多块钱。
婆婆躺在床上。看见我们进屋,她伸出手来,我走进她,握着她的手,她便开始哭泣。
婆婆的眼睛很大,在她的眼中,看不到老人眼里常有的那种浑浊和黯淡。或者说,我没有看到。她一直睁大双眼看着我们,或者听着我们。
婆婆一直在唏嘘,妹妹也哽咽不已。
我们都知道,自从两年多以前婆婆的腿摔断后,就一直卧床不起。生活琐事都是靠邱老照顾。家里请来一位煮饭和照顾基本生活的保姆,也是楼上的邻居,一个月400块钱,可基本上只是做饭和打扫清洁,偶尔会为老人擦擦身子。
在我们就快离开老人家的时候,保姆也来了。这也是一位60多岁的老人。老人一见我们,就急切地向我们介绍自己做了些什么,以及周围有多少人给她800块钱她都不去做。我们很无语。
小何很亲切地叫老人爷爷或者邱爷爷,我们也这样跟着叫。老人很高兴我们来,坐在床前,一口气和我们说了好多话。
可最初的谈话是从糟糕的近况谈起的。
两位老人,现在每个月有880块钱的低保收入,婆婆280块,爷爷600块,一个月的生活开销基本够用了。可婆婆摔断了腿,医药费要花钱,他们保守地治疗,只是用了云南白药、红花油、芬必得这些治标的药物,减轻着婆婆的痛苦。几周前,药也停了,还是上周小何去了后了解到情况后,给婆婆买的。
邱爷爷看似比较精神,还能下床活动走走,可身子一样的不利索。我坐在他旁边,听着他说话越来越吃力,便让他躺下。他说,自己左边的肺是坏完了,没得治。说话间,咳出一大口痰,全是血,吓了我们所有人一跳。老人却平静地说,都是这样的,每天17、8口是正常的,12、3口是好的。
我不能想象这一对患难夫妻的衣食起居是怎样进行的。老人说,自己还能动动,也能吃一点东西,早上吃三个小小的包子,中午、晚上各吃一两面,可老太婆几乎就不吃东西,必须强迫她吃。
说到自己的孩子,老人颇有些感慨。一辈子颠沛流离,和第二位妻子生的那个儿子,境况也不好,可儿媳妇很孝顺,给他们买了家里需要的家具;他有一位认养了十多年的干女儿,就住在这个小区附近,关系却渐渐地疏远,也好久没来看他们了。婆婆虽然十七岁多就嫁给了邱爷爷,却因战祸分离,自己只有一个抱养的儿子;所幸有一位孝顺的干女儿,常来看望;而且,在宣汉老家,还有一位没有多少血缘关系的亲戚晚辈,非常孝顺,因为境况比较好,所以常驱车前来看望,而且老人家需要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就花钱去买。老人说,卧室的这个空调就是今年他买的。
这是一下午我们听到的最欣慰的消息。我们没有理由去责怪谁,“久病床前无孝子”的千年古训尚且犹存,我们有什么资格去批评老人身边的那些亲戚呢?可是,听起来,心里就是难受,憋得慌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