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乌鲁木齐都市消费晨报原记者,人文自然作家戴江南走了,在一次前往帕米尔高原采风途中,车子翻了,江南不幸在此次事故中丧生。新疆方面曾联系过我女儿,但她此时正在美国做访问学者,因此联系不上。戴江南于2012年9月29日去世,年仅40岁。按蒙古族风俗葬在库尔勒市博斯腾湖附近。
结识江南,缘起2005年杭州都市快报组织的十城记者入住十户杭州普通市民家的活动,我家有幸被都市快报选中,人住的又偏偏是新疆乌鲁木齐都市消费晨报的记者戴江南,她有草原女人的强悍、坚韧性格,又有水乡女子的灵秀,缜密的思辨,我们十分投缘,她对杭州的事物非常感兴趣,喜欢西湖边的花花草草,总像个小女孩一样问个不停,她对西溪湿地里的木芙蓉情有独钟,说太美了。说起新疆,我问起回归新疆准格尔盆地的普氏野马的情况,她问我是如何知道普氏野马的,我说曾在报刊上看过连载的关于普氏野马的文章,江南说这就是她写的,不由使我对眼前的这位新闻记者兼作家肃然起敬。作者不但搜集了详尽的普氏野马相关资料,对每一匹野马的体态、活动进行细致的观察,书上有不少拟人化的描述,这是一本用心灵写出来的书,我喜欢,江南送了我一本,还题了词,签好名,在谈到杭州时,我说杭州附近有种农事活动叫采菱角。大姑娘、小媳妇坐在一只大木盆里,用手代桨,穿行在菱塘中,一边翻开菱角蔓藤摘取菱角,一边还哼着小曲,好一派江南水乡风光,江南一听就来劲,嚷嚷着要去,我说现在时令不对,如果想去,选好季节再来杭州,我一定问好地方,陪你去领略一下这种诗情画意。为了弥补一下当时的缺憾,我提议泛舟华家池,租一条小木船,带上一瓶江南喜欢的北京五星56度的二锅头酒,乘着醉意,以手代桨,将一湾荷叶想象成一片菱角,慢慢划着划着,天南海北地聊着,此情此境,宛如昨天。
江南回新疆后,写了一篇描述杭州、西湖、西溪和杭州市民一家的文章,刊登在她供职的报刊上,给我们寄来了一份,还邀请我们一家到新疆做客,说她的家人和朋友都通过她了解和熟悉了杭州和我们一家。
对于江南的邀请,我想:杭州市民接待新疆记者,然后杭州市民一家回访新疆记者,这不是好事成双,或成一段佳话,于是六年后终于成行。
原先是坐火车直接到乌鲁木齐与江南一家见面,我们一家再去北疆游历,然后从南疆经青海回杭州。
中途接到江南电话,她要陪人去昆仑山采风,因此我们在吐鲁番中途下车,从火车站坐面包车到吐鲁番市区时经过黑戈壁,领略到了唐朝诗人描述的:热风一过,毛发俱焦的滋味,裸露的手臂上的汗毛好像要烤焦了,土被风吹跑就成了沙漠,而沙被风刮起,只剩下大大小小石子就成了戈壁滩,黑戈壁就是地表只剩下大大小小的黑石子。到了吐鲁番市区又是另一番景象,远远看去是一片绿洲,在市区走在人行道上,绿荫挡住了阳光,反而有一丝凉意,行道树像伞一样交叉着,遮住了道路,像三十年前的杭州一样。
我们在吐鲁番除了游览交河古城、火焰山等常规景点外,还到土峪沟库尔班大叔家吃中饭,叫他大叔,其实只比我大了5岁,他65岁,我60岁,他非说我要比他小20岁,我只好拿出身份证,他看了我的出生年月,终于无奈承认我只比他小5岁的事实。我问起小学课本上曾读过库尔班大叔骑着毛驴上北京的事,他说那是老库尔班,自己是小库尔班,老库尔班已经不在了,我问他们之间是否有亲戚关系,他说没有关系,原来维吾尔族人是父亲把自己名作自己孩子的姓,各个孩子再取一个名,组合起来就是各个孩子的姓名,各个孩子又把自己的名字作他们孩子的姓,好像一链条,环环相扣,从孩子的姓可以知道他父亲的名,从他父亲的姓又可以查到他爷爷的名,这样一直上溯上去,而汉族像一条藤上的瓜,这条藤就是姓氏,按离根远近分代,依次为爷爷、爸爸、孩子,而哈萨克族又不一样,在伊犁赛里木湖畔遇到的哈萨克族姑娘讲,是父亲选一个词,母亲选一个词组成孩子的姓名,我问是爸爸选太阳,妈妈选月亮,孩子的姓名就叫太阳月亮?她说我猜对了一半,她爸爸选的是月亮,她妈妈选的是美丽的,这个哈萨克族姑娘的姓名翻译成汉语意思是美丽的月亮,这是我道听途说,没有经过考证,但觉得各民族的孩子各自取姓名的方式听着也很有趣。
从库尔班大叔递过来的菜单上选了几样菜和手抓饭,除了手抓羊肉是明码标价,每公斤50元上磅秤让我们过目,其余是合计各价格,问我们是否可以,还可以再商量,我觉得也差不多,就同意成交,库尔班大叔安排他老伴和媳妇准备饭菜,我们就在葡萄架下一边喝着茶,吃着西瓜,一边打量房屋环境。这是一个很大的二层四合院,中间院子,2/3是绿油油的菜园,种着瓜豆、叶菜等,厨房等洗涤用水会顺着沟流到菜园里,1/3是很大的葡萄架,葡萄架下靠菜园子放着一架大床,差不多和北方的炕那么大,上面铺有毛毯,中间放一小桌子,大家可围坐着吃喝,沿外边放着三张大圆桌,都是接待客人的,吐峪沟是穆斯林的一个圣地,相传穆罕穆德的一位大弟子在此一个山洞中修行并传教,虽然没有麦加那么有名,每年还是有不少穆斯林从世界各地到此处朝圣。妻女到村子里转悠去了,库尔班大叔送上一大盆西瓜(新疆最好吃的是西瓜和番茄,哈密瓜要到鄯善某个地块上长的才好吃,好比西湖龙井讲究一个原产地),我们边吃西瓜边闲聊起来。他对我只生了一个女儿很惊奇,他自豪地说他有7个子女,女儿出嫁了,5个儿子和他住在这个大院子里,帮助烧饭的是大儿媳,边上跑来跑去的是他孙子和孙女,看来维吾尔族还是喜欢大家庭的生活,他说靠旅游,日子过得很好,自己种的瓜果蔬菜也销出去了,村口第一个哈密瓜摊就是他家的,吃完饭,手抓羊肉盘子上还有一块肥羊肉,我们不吃,那个哈萨克司机也不吃,库尔班大叔来收盘子,一眼看到盘中孤零零的肥羊肉,问我们吃不吃了,我们都摇摇头,他一边说,这可是好东西,一边用手抓着肥羊肉放到嘴里嚼着,十分自然的神态和动作,我看着不禁心生敬意,不论是勤俭节约或珍惜资源,他都有自己的想法,另一句是太阳是个好东西,他看我们总是躲避着阳光说了这个。结了帐,因太阳还在正中,司机提议是否等等再走,这时也没其他客人,我就和库尔班大叔说了,他满口答应,坐吧坐吧,没关系,过了半个小时,来了一群外国游客,他们不吃饭,就上了茶水、瓜果和馕,给我们也端了一大盘西瓜,说吃吧,这不要钱,再过一个小时,临走时,他还执意送我们一个哈密瓜。
新疆十二木卡木分哈密木卡姆、吐鲁番木卡姆和库车木卡姆,在吐鲁番就想欣赏一下,但是按预先选定的地点找,不是已经不演了,就是需要预定,折腾了许久,才经人指点来到蓝天宾馆,找到剧场主管,她说演出快要结束了,欢迎你们明天来,可我们已经买好了明天去乌鲁木齐的车票,主管终于同意三人收了100元钱,剧场内分二种规格,一种只供应饮料、干果,每位100多元,另一种一边观剧,一边吃饭,每人200多元,演出时演员边舞边唱,有时还会从舞台上下来,围绕观众席载歌载舞,一会就不见了,有时整个剧场灯光暗下来,不知哪个角落鼓声响起,身边忽然冒出一群群歌舞者,边唱边跳向着舞台涌去,场面非常有震撼力。虽然只看了十二场演出中的后三场,但印象非常深刻,终场后我们找到剧场主管向她道谢。不是她的安排,就错过了直接观摩原生态新疆吐鲁番十二木卡姆的机会,而只收了100元钱,太感谢了。主管说,真不好意思,只看了个结尾,还收了你们一百元钱,欢迎你们下次来完整地看一次。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镜花缘中的君子园。
经江南女士的安排,我们经乌鲁木齐、布尔津,前往禾木。在禾木,有一个哈萨克族的山林管理员阿加力在禾木车站接待我们,所谓车站,就是一根较长的木桩,长途汽车都在那里下客,禾木有美丽的高山牧场,白桦林,还有那全国唯一桥中有栅栏门的大木桥,听说我们想拜访图瓦人(据说图瓦人是木马突厥的后裔,喜欢在深山中独居,很少与外界接触)。阿加力用他的摩托车分几次把我们送过去,经过那座著名木桥,沿河岸前行,穿过大片的白桦林,来到山脚下,只能步行上山,在半山腰出现了几幢房舍,相互之间用木栅栏隔开,这家主人是阿加力的朋友,只有两个女儿在家,忙着蒸奶酒,见了我们也不说话,只忙着干活,阿加力向她们介绍我们一家,领着我们去参观了图瓦人的用具、服饰,看得出来,这些东西有些年份了,一些皮革制品已经发硬,还有弓箭等劳动用具,我最感兴趣的木马就在我面前,其实就是一根长木条,底部包裹着兽皮、据说是鹿皮,我摸了摸,毛比较硬,有些扎手,上面装有环,可套在脚上,禾木冬天有时积雪达1米多,交通用具就是木马,和现代滑雪板不同的是双脚踩在同一木板上,双手撑一根木竿,在雪上滑行的情景好像南方撑竹筏,姐姐在外边上中学,能说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喝了送来的酸奶酒,觉得有点淡,但是十分爽口,酸奶酪太酸了,只尝了一点点,就到附近走走,突然路边出现一个十分可爱的小男孩,才5、6岁,双手叉腰,对我们大叫一声:我是图瓦人,我想他说我是中国人多好,我们还该向日本人学习,虽然痛恨,这个国家曾带给我们苦难,但日本以前也有很多民族部落,现在他们的国家意识、国民意识很强,值得我们仿效。姐姐说这个男孩是婶婶家的孩子,她还有个爷爷,独自一人在大山后边养蜂,我对原生态的蜂蜜感兴趣,但听说要翻过高山,到她爷爷那儿才能买时,就只好望山兴叹而已。临别她们送我们一些奶制品,连说不要钱,不要钱,但是吃不习惯,又不敢糟蹋好东西,只好婉言谢绝。只取了一小袋黄油,香气袭人。我回赠了一个袖珍手电筒,我女儿则把福州买的心爱的牛角梳送给了图瓦姐姐。
喀纳斯是我见过最具有震撼力的风景之一,另外应该是黄山,九寨沟、雨崩,特别是雨后初晴,清晨,落日时分,景色十分诱人,最好是住在景区内,租马慢行。
由于江南已开始从昆仑山下来,约我们在和硕会面,只好放弃在喀纳斯多住几天的打算,回布尔津,在布尔津,江南安排了一个别克师傅送我们去乌鲁木齐,而她丈夫则在乌鲁木齐市等我们。这里闹了一个笑话,我以为是开别克车的师傅,就在宾馆周围找别克车,后来发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在拨我的手机号,原来他就是别克师傅,他是哈萨克族,名字叫别克,而不是开别克车的师傅,别克师傅有两个女儿,他的心愿是要挣够两套房两辆车的钱,赠给他的女儿,现在已经挣下了两套房和一辆车的钱,还有一辆车的钱需要他继续努力,他基本是一天从布尔津开车到乌鲁木齐,另一天从乌鲁木齐返回布尔津,够辛苦的,为了多挣钱,他的车是双燃料系统的,在新疆加气比加油可节省三分之一的燃料费,而加气站往往要排很长的队,从布尔津到乌鲁木齐要加多次气,到乌鲁木齐就比原约定延误了两个多小时,江南的丈夫在约定地点苦苦等候,他的名字叫巴太,是一个典型的蒙古汉子,高大强壮,但当时他扁桃体发炎,正在挂瓶输液,又因腿伤刚愈,还拄着拐,让我们非常过意不去,巴太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很会照顾人,特意买了冰镇的饮料让我们防暑解渴,为了赶时间,他没有给自己单独买饮料,他又不能喝冰镇饮料,只能抽出一瓶放在车窗前让太阳烤温。从乌鲁木齐市到江南现住处和硕要穿过天山山脉,小车在天山山脉的一条峡谷中穿行,通过交谈得知巴太曾是驻西藏阿里地区的一名武警军官,退伍后在库尔勒市交警部门任职,江南曾调到某财经报担任编辑,后来退职专门从事新疆地方、民族文化方面的创作、采编工作,他为了支持妻子的文化事业,也辞去了公职,基本上江南负责文字,而巴太专门从事摄影,而他对自己的摄影技术颇为自豪。
这条峡谷公路与新疆其他地方不同,车辆川流不息,突然车队停了下来,不知什么原因堵车了,等了一会不见启动,我下车转转,前后望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辆一辆紧接一辆停在公路上,因为是下午,太阳偏西,峡谷两边又被绵延不断的山峰阻挡着,光线昏暗,几近夜晚,一路遛过去,绝大部分是大货车,司机三三两两在车旁铺块垫子,喝着水,吃着干粮,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好多人还留着大胡子,我心中有些慌张,忙不迭往我们自己的小车走,这时见巴太朝自己走来,一边还和路旁司机打着招呼,聊上几句。原来巴太不但会说普通话、蒙语,还会说维吾尔语和哈萨克语,他摔跤还得过名次。
出了天山大峡谷,光线已转好,但到达和硕时已万家灯火,江南在路边等我们,和我们一家一个个拥抱,她和六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她说她家房子比较小,让我们住巴太婶婶家,又开了一会车,拐进一个小巷,是一个院子,里边是两层楼,看来装修后不久,一定让我们住婶婶女儿的房间,她女儿是河北某大学在读的大学生,这是闺房,太不合适了,可是万般推辞不得,只好住进去,卫生间瓷器上都绘有玫瑰花枝的图案。
青青向江南请教如何写出好文章,江南说要:1.搜集与描写对象有关的资料并详细分析研究;2.实地仔细观察描写对象进行综合思索;3.与描写对象进行心灵对话,你想和对方说什么?你想对方告诉你什么?这样文字会如同泉水一样从头脑中冒出来。江南说除了采访、考察,她每天抓紧时间看书,她要求自己每天写三千字左右。
第二天一早,巴太婶婶已做好了热气腾腾的蒙古包子和奶茶,江南说这是最正宗的蒙古饭菜,让我们尝尝,我们也把禾木带来的图瓦小姑娘送的酥油送给了婶婶,婶婶看着这一袋依旧散发着奶香的酥油说这可是好东西,在乌鲁木齐也没处买去。
在吃早饭时,婶婶的女儿说她上的是民族学校,所谓的民族学校就是双语学校(普通话和少数民族语言),但她高考时上了浙江大学的分数线,这是非常不容易的高分,自己的意愿是当医生,但还是遵从母亲的意见报考了河北某大学的电力专业,想来母亲是从就业方面为女儿考虑吧。她还说通过江南,她的亲戚朋友都知道了美丽的杭州、西湖、西溪湿地,还有我们杭州市民一家。我对她说欢迎她假期到杭州来玩,我一定陪她到西湖、西溪湿地走走,还陪她到浙江大学转一转。像浙江大学这样的名校,不管什么专业能进去都要选择去,名校学习的氛围还是不一样的。
吃过早饭来到院子,院子里有一个菜地,长着各种蔬菜,中间还有一棵李树,挂着红心李,让我们摘了吃,看起来太可爱了,没舍得摘,篱笆边上种了三棵葡萄,一棵是无核葡萄,一棵马奶子葡萄,还有一棵忘了名称。在葡萄架边,我们一家和巴太婶婶一家,巴太哥哥和江南一家合了影。
巴太哥哥是和硕林业局的书记,他开车送我们去库尔勒市边上的博斯腾湖,湖水清澈温暖,沙滩几可比美海南岛三亚的沙滩,沙子又细又软,不像南方沙滩上面干燥,下面潮湿,它很厚一层都是干燥的,故有人沙疗治病。有个姑娘正埋在沙堆中,她是男朋友陪同从成都来,去年来过一次,对关节风湿有疗效,今年又来专门做沙疗。
接着江南和巴太开车送我们去了巴音布鲁克草原,按江南的说法,这个地方我们自己没车想去也去不了,而这个地方江南认为既美丽又有意义,这就是清朝乾隆皇帝安置东归的蒙古布鲁克部落的地方,布鲁克东归曾被拍成电影,记叙八万布鲁克蒙古部族历尽千辛万苦从伏尔加河东归祖国的故事。
途径巴轮台,在等饭吃时,我从饭馆溜出来逛街,见一群人围着一辆三轮车在挑选什么,走近一看是一种和梅子大小的水果,皮色偏白,问了说是白杏,酸吗?不酸!好吃吗?好吃!以我的经验,只要不是托,当地人争购的东西一般物美价廉,我就称了两斤,带回饭馆大家一尝都说好吃,女儿说为什么不多买点,我赶忙飞奔出去,早已车去人空。回来一查原来巴轮台白杏是新疆非常有特色的水果,一是好吃,二是皮薄肉嫩,不耐运输,只能在巴轮台吃到,就是到新疆巴轮台,也要碰对季节,即使成熟季节,也要有人采摘了到街上卖,还要刚巧被你碰上,所以这样有缘的事情,我还买了二斤,知足矣。
对于美食后悔的事还有巴音布鲁克草原上的干羊肉条,后面再叙述。
离开巴轮台,车开了很长时间突然停了下来,巴太和江南向山坡上走去,我看到山坡台地上有一个很大的石头堆,藏族叫玛尼堆,蒙古族叫敖包,都是与民族宗教信仰有关的,我跟了上去,随着他们绕着转,还按照书上看来的做法,跑到远处,搬来一块石头,加到石堆上。后来车子离开这条主干道下到土路上,有时还在沙石滩,有时在水漫滩上开,开得非常艰难,时不时还遇到筑路队在筑路,打地基或开挖土方,我理解江南说的话了,这是我们自己不容易去的地方(不过现在路已修通了,我有个朋友夫妻今年刚去过,她说巴音布鲁克草原太美了)。
一直到晚上,才到一个小镇,江南已联系好一个宾馆,第二天一早就进景区,景区有一个服务区为车辆终点,剩下只能靠步行和骑马,巴音布鲁克草原是四面被天山山脉包围的盆地,站在草原上向四周望去,可以看到积着白雪的山峰,爬到附近山坡上,可以看到一条开都河像白色丝带在大草原上蜿蜒。所谓天鹅湖,则是开都河的上游,由融化雪水积成的大沼泽,在路上巴太指给我们看一种羊,是几百年前由伏尔加河畔带回来的,其特点是羊头上有很大的黑色斑块,江南说这里虽然水草丰美,但气候寒冷,而且潮湿,容易得病,我们吃饭的蒙古包(这次我知道了蒙古人的蒙古包是圆顶的,而哈萨克族的毡房是圆锥顶的)终日生着火炉,炉中燃烧的不是牛粪而是煤,大概是潮湿牛粪不容易干燥搜集,而女主人一直抱怨煤价越来越贵,他们用的是床,而不是地毯,为的是隔开地面湿气,可是被褥还是潮湿的,有太阳时会拿出蒙古包外晒晒,由于空气湿度太大,晒后被子依旧很重.突然一阵狗叫声,一定是有生人走近蒙古包了,走出蒙古包,只见男主人与一个陌生人在讨价还价,地上放着五张兽皮(据说是旱獭一类的)和一张羔羊皮(昨晚被冻死了,蒙古人也不吃死牲畜的肉,被剥了皮的羔羊被搁在一边地上),最后以60元成交,被收购商装进摩托车,一溜烟就消失了,男主人把钱塞进裤兜也走了,只见三个小孩(主人家男孩约十三四岁,在县城上初一,他还有个妹妹约四、五岁,他亲戚家男孩,与他同龄,居住在大城市,假期到草原来玩,这个男孩与我们说话最多,另一个邻居家的男孩,十岁),捡起地上剥了皮的羊羔拉扯着,挥舞着,向着远离蒙古包的地方跑去。从太阳角度看,方位应该是向北,不一会,羊羔被扯成几块,一个小孩拿着一根羊肠像绳子,像旗帜一样挥舞着,我被惊呆了,因为我们受的教育都是大灰狼是凶恶的,羊羔是可怜又可爱的,这可爱又可怜的羊羔居然……,不一会天边飞来了三、四只鹰,盘旋着、盘旋着,越来越低,慢慢陆续停在栅栏的高木杆顶上,注视着小孩和羊羔,忽听一声大喊,几个小孩齐刷刷把手中的肉块向远离蒙古包的方向扔出去,然后赶紧往回跑,一边还嬉闹着,跑过蒙古包,四散去玩了。只见几只鹰箭似地直射草地,然后返身刺向天空。其中一只鹰的鹰爪上抓的就是那根飘来飘去的羊肠,慢慢变成几个小黑点,不见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天葬形式,也是能量转化的过程,对蒙古包周边草原环境实际也是一种保护。
随后江南巴太去镇上办事,女主人搭他们车去镇上置办东西,也到朋友家串串门,女主人和她四、五岁的女儿从头到脚都是新的,色彩艳丽,一脸喜气,恰如我们小时候过年一样,我家三人和三个男孩骑马探寻天鹅湖。从居住点一直向西,地越来越湿,草越来越茂盛,天已经有些凉意,草原上有些地方像镀上了一层金红色,雪山、蓝天相互映衬,美轮美奂,而开都河好似九曲十八弯的黄河一样在大草原上绕来绕去,像一条白绸带,越向开都河上游走,脚下草原变成了草滩,其中积着一滩滩水,一口口水塘,一个个湖泊,互相有小水沟、小水溪、小河连通着,水边长着芦苇或其他高高的水生植物。水是清澈的,水滩上的草是嫩绿色,水面上倒映着空中飘过云彩的影子,与四周金色草原、蓝天、雪山构成了极具震撼力的自然景观,在新疆只有喀纳斯可与之媲美。在国内也只有九寨沟、黄山、雨崩等少数景区可以等量齐观。
突然一条河拦住了去路,有十多米宽,不知河床底泥如何,会不会陷下去,十岁的男孩是这支队伍的侦察兵,总是走在队伍前头,总是说我去探一探路,左右两边都无法绕过去,小男孩决定涉水过河,河水大约刚及马肚子,为了不湿鞋,要把脚向前伸高,又要夹着马鞍保持自身稳定,还要利用缰绳控制马的方向,还是需要一点技术的,由于我们在滇藏线梅里雪山雨崩和新疆禾木喀纳斯都连续几小时骑过马,所以掌握得还是不错的,一匹接一匹过了河,只是裤子沾满了马蹄子搅起的河底泥浆,过了河,水草更加丰美,远远一个大马群,大约有几百匹骏马,毛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突然一个骑马人向我们飞奔而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叫,我问男孩,据说是不让我们向马群靠近,怕惊了马群,我们只能转向西北方向前进。绕了一圈,只捡了二根天鹅毛,不见天鹅影踪,我们都说回去吧,还是那个小男孩自告奋勇说再去探一下,两个大男孩在比试骑术,我们一家下了马来溜达,又拣了一根天鹅毛,我女儿则在研究草原上的植物是什么品名、种类,不一会小男孩回来说那边有一只天鹅,大家齐随小男孩前进,看见的天鹅不是一只,而是三只,两大一小,由于怕惊扰他们,不敢靠太近,我拿出随身带的苏式单筒望远镜,一下将天鹅拉到了眼前,连洁白的羽毛也看得真真切切,随着望远镜一个一个传递下去,几个男孩说来看天鹅很多次,也没这次看得仔细。
返回的路上,我们讨论起车票问题,飞机票贵且不打折,火车卧铺票难买,虽然提前几天可买预售票,但只有争取第一时间买,才有买到票的可能。正说着,一只手递过来一只手机,大屏幕的,比我那只能发短信、打电话的直板手机高级多了,一看是那个十岁小男孩,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乌鲁木齐铁路局公告、火车票预售天数、方法等等,原来他在听到我们说买预售票时就搜索了乌鲁木齐铁路局网络信息,看来草原小朋友对现代网络通讯科技的利用一点不比城市小朋友差,而主人家的男孩话不多,看得出来他是个领头的,另两个男孩听他的,但同岁的男孩对他还是有些不服气,主人家男孩脚着耐克运动鞋,牛仔裤,夹克衫,头戴棒球帽(这种样式的棒球帽我回来后一直找不到卖的),太阳镜,头颈上丝巾打着结,长得也帅,不但身材好,脸型长方,鼻梁挺,倒像哈萨克小伙子,到蒙古包后我问他骑马的钱给谁,他说给我。我犹豫了一下,毕竟几百元钱,毕竟他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我走出蒙古包,找到他父亲问,骑马的钱给谁,他父亲说给他儿子,我返回去掏出钱给那个男孩,他从夹克口袋中掏出挺厚一叠钱,把我给的加进去,折起来又放入口袋,他说这是下学期的学习、生活费用。
中饭是预定手抓饭和手抓羊肉,羊肉是鲜羊肉和干羊肉各半,原来说好不放辣的,但手抓饭中依然放入太多的辣椒,辣得难以下咽,只好将这一脸盆香喷喷、油光光,中间还有好多羊肉片和蔬菜的手抓饭送给主人一家吃,把手抓羊肉捞起请女主人在羊汤中下了一点面条聊以充饥,鲜羊肉一下吃光,干羊肉条则无人光顾,粗糙无味是它的特点。临走时也没人要带它,我想途中饥饿时充当干粮也好,谁知竟尝到美味。午餐后,大家聚到草地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闲聊,江南选中了主人家的一匹大红马,跨了上去,勒住缰绳,马竖立起来开始原地打转,后是转小圈,跑步转大圈,接着像箭一样射出去,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看得出她是老骑手,英姿勃发。巴太忙不迭给她和马拍照,一会站着,一会蹲着,一会跪着,有时干脆躺下,变换着角度拍摄,我们有时看看他们,有时看看远处雪山或头顶蓝天上飞翔的雄鹰,在软软的草地上溜达。
告别的时候到了,我们与巴音布鲁克草原上原生态的牧民一家告别,驱车去镇边上的一座蒙古包,江南知道我喜欢蒙古长调,这家女主人是该地区蒙古长调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之一。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车打开了大灯,突然公路上惊起一群山雀,向西边飞散开来,有一只却向车顶飞掠过去,“撞上了”,江南说,“可能”,巴太说,我说看到从车顶飞过去了,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江南说下去看看,车停住了,江南和巴太先后下车,向车后走去,在马路上寻找着,江南手捧着一只山雀走回来,山雀形体比麻雀略大,在江南手上一动不动,江南走到公路边草地上,手捧山雀到胸前,跪了下来,看不清面部表情,只能看到她身姿的一个剪影,像一个信徒在祈祷,或像一个母亲怀抱着孩子,许久,江南把山雀放入草丛中,缓缓向车走来。车又启动了,很慢很慢地开着,怕又撞上小鸟。大家都沉默着,巴太开始打破沉闷的状态,他问为什么小鸟会聚到公路上来,他又自问自答说,因为草原上太湿了,公路比较干燥,比较温暖。我认为他的说法有一定科学道理。这段不到十公里的路竟开了一个多小时。到镇边上,江南把我们带到一个蒙古包,我们今晚就要住在这里,女主人端出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蒙古包子,说每个包子二块钱,吃多少算多少,吃完晚饭就在蒙古包里等蒙古长调的表演。江南跑来说,今天客人太多,太忙,不来唱了,大家只好躺下睡觉,这里的被褥比较干燥,大家将外衣脱去睡,正睡得香,一阵忙乱声,有人将我推醒说来唱了,来唱了,蒙古长调,我忙坐起来,将被褥推到身后,我们睡的是大炕一样的地方,坐在炕沿,可以把脚垂到地上,炕沿是一圆弧型,前面有一个桌子,巴太说要把外衣穿整齐,这是一个严肃、正式的场合,又让我们夫妻作为尊贵的客人坐在中间,这还是平生第一遭。掀开蒙古包门帘,走进一个盛装打扮的蒙古妇女,身穿深蓝色缎面蒙古袍,头上的饰品发出耀眼的光泽,走近来仔细一瞧,就是招呼我们吃蒙古包子的女主人,脸上还略作了化妆,微微泌着汗珠,她将手中的蓝色哈达献给我们,我小声问哈达不是洁白的吗?巴太说哈达共有三种颜色,黄色献给活佛、喇嘛,蓝色献给长者和尊贵客人,白色是一般的互献,中间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据江南说是欢迎祝福的话,接着又是敬酒,酒杯很小,是白银制作的,女主人一边唱着蒙古长调,一边递过酒杯,我学着电影上的动作,把手指在酒杯里点一下,然后向天、向地、向神弹三下以表敬意,巴太说我手指错了,不是中指而是无名指,演唱中既无乐器伴奏,也没音响,纯是清唱,虽然觉得没有电视上唱得好听,但总是原生态的,而且具有地域特性,比如广西民歌王肯定和影片《刘三姐》唱得不一样,不一定有影片中唱得好听,也可能听不懂,但真的刘三姐就应该象民歌王这样唱。
唱完道了谢,我们又睡下,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巴太大叫,又来唱了,快穿衣服,我忙不迭起来套上裤子,巴太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偷着乐,原来他们见我睡得香,自己睡不着,就想法作弄我。
一早起来就赶路了,在车上随便吃些干粮,因为江南把我们送到巩乃斯后还要当天返回和硕,时间比较紧,一路上路况都很好,显然刚经过改造,但沿路未见村庄、商店,临近中午了,可以吃的东西都吃完了,我想起从巴音布鲁克带来的干羊肉条,不妨拿来充饥,谁知放了一夜,散发出一种类似火腿和风鸡肉那种特有的香味,肉也不再那么粗糙、松散,很有嚼劲,大家一听我说,也纷纷伸手,后来干脆把袋子也拿走了,最后还问为什么不多买二斤,大概风干羊肉条是要煮熟后放一阵子才能成美味,来到一个山口,在山顶平台歇下来,下面就是巩乃斯峡谷,江南说到了,到草坡上采了一朵小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坐在草地上,仔细端详这朵小花,我觉得江南有时像一个成熟的女人,有时又像天真的女孩,也许只有游走在两者之间,才能写出如此真实、动人的文章。
巴太指着一直往下盘旋的公路问边上栅栏上的板是干什么的,我说防雪,巴太说主要是减小风速,这里风大时能把车吹翻。
巩乃斯找到了张健开的店住下来,前面店面是饭店,后面房间是住宿,张健是一个当地有名的摄影师,旅店墙上就挂着他的作品,有马、有草原,有森林,也有河流,有下雪天,也有阳光明媚的风光,前不久《远方的家百山百川行》还采访过他,江南以前的书采用过他的摄影作品,因此是朋友,吃过午饭,他们夫妇就要返回,我掏出钱来塞给他们,说就算个汽油费吧,从乌鲁木齐算起大概要超过一千多公里了,他们坚决不肯收。
在拥抱分别时,我问起江南下一步出版计划,江南说有两本书可能要出版,关于天山金雕、雪豹方面的,出来一定各送你一本,我说出版后我们一定买几套,分赠青青从小学到大学的母校,后来我们又去那拉提草原、伊犁市、霍尔果斯边城、果子岭、赛里木湖,再返回乌鲁木齐市,经甘肃敦煌回家。虽然没有实现原来从甘肃进北疆,由南疆出青海的新疆大环线旅行,但在江南一家的帮助下,分几次穿越了天山几大峡谷,也是一种非常极致的体验,
新疆行给我的感觉是边远地区的青少年极需好书,新疆原创性文化工作者极需经济资助,我想到了唐仲英基金会,唐先生是美籍华人,其家族曾在上海滩创业,如银行、造船厂,曾有一部电视剧<<上海沧桑>>表现这些内容。唐先生资助国内的教育事业和多家大学的学生,青青在浙大读书期间曾获得过唐仲英奖学金,我将求援情况报告了唐仲英基金会,希望能给戴江南、巴太民族地域文化工作提供一些必要的物质支持,如越野车和创作经费,遗憾的是唐仲英基金主要是资助国内的教育事业。
另一愿望是将戴江南新出套书分赠青青母校,最近已完成,杭钢小学、杭钢中学、杭州高级中学、浙江大学,及现供职的中国美院都已分赠一套江南新出版的书籍《别惊动鸟儿》、《动物亲朋》。希望看到书的朋友能想起戴江南,杭州市民的朋友,一个热爱杭州的新疆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