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种，不作可怜红

                      ——悼念我的导师邓红梅教授

神思恍惚中，老师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天了。直至今日，我仍然不能相信、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十月十六日中午，我接到了同门同学的电话，告诉我说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老师了，老师就在前一天去世了！震惊、心痛、难以置信，眼泪喷涌而出。虽然心里明白这不太可能是误传，但仍然幻想着消息的错误。而收到的短信击碎了我的希望。不禁哽咽，热泪盈眶。走在街上，茫然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天地忽然间都变得陌生。这怎么可能呢？虽说人生无常，但这也实在无法让人接受。老师今年才四十六岁啊！不久前，教师节、中秋节给老师发短信不都还好好的么？！老师的叮咛和祝福犹在耳边，过往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呈现……

邓老师，第一次见到妳，是三年前在南师随园。妳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年轻、漂亮又干练。我们师门几个都为能有妳这样的才女加美女做导师而雀跃欢喜。那时九月的随园，还带着夏日的余温，苍翠浓郁的树木下，妳优雅的身影，让校园闪烁着一片璀璨的光彩，我在心里和自己许诺，一定不辜负这三年的时光、不让妳失望。跟随妳走进课堂，妳向我们展现了一个灵动的诗词世界。精辟的分析、睿智的观点、深邃的思想、幽默的话语，让同学们深深地沉醉和折服；妙语连珠、才思飞扬，时常撼动人心。妳温润的声音加上不很标准、带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话，给人以吴侬软语、莺歌燕舞的感觉，妳如花的笑靥和一双充满智慧的美丽的眼睛，都给词史课打上了妳特有的印记。我们只觉得这么温婉而有情调的诗词，由妳来讲解，是最合适不过。课后，经常有同学过来跟我说，“你们邓老师好漂亮好有气质啊！”眼睛里充满了羡慕至极的光彩。每逢此时，我也总是用十分自豪的语气回答，“那当然了！漂亮吧！” “都说相由心生，你们老师人也一定很好！”的确，随着时间的累积，随着对妳的靠近和了解，越是发现你的善良、可亲，越是钦佩妳的学识、才情，越是爱戴于妳的爽快、热情，越是发觉你的可贵，越是逐渐被妳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别的同学说，你们向邓老师请教学术就更方便了啊，我还总是开玩笑说，我倒是想请教老师皮肤这么好是怎么保养的呢。每次，无论是课堂、开题、答辩，才貌双全的妳总是众人的焦点，我们全班同学崇拜的偶像……

十月十八日，我和同学来到妳的家中。还是那熟悉的小区，熟悉的树木，熟悉的楼道，熟悉的门牌，只是，妳已不在。往常妳和我们聊天的客厅，此时摆满了花圈和挽联，看着照片中妳熟悉的模样，我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幻，幻想着真实的妳从家中的某个房间走出来，像以前一样，笑意盈盈地站在我们面前，告诉我们妳还在。坐在客厅里，我又陷入了回忆……

六月初，妳因结石住院治疗，我们同门一行和师姐们等候妳、陪伴妳，心中期盼着妳早日康复，也为能够亲近妳而感到高兴。妳跟我们讲妳最喜欢的书，喜欢的电影，妳年轻时的学习和生活。妳讲到当年上学时，在假期曾与同学十多人骑自行车结伴从镇江往扬州，一路互相呼喊名字、以免有人掉队……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聪明灵秀、长发飘逸的妳飞扬在江南的路途上，充满着生命的活力和无尽的梦想。

六月十四日，妳得知我们师门几个同学要来，早已泡好茶等着我们。当时，妳就坐在这个位置，和我们谈天说地，关心我们的近况。看到我们几个虽面临就业压力，但状态良好，妳颇为欣慰。而得知妳身体在手术后逐渐恢复，我们也颇感心安。六月二十二日，我们师门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和妳相聚在随园。席间，妳“祝前程似锦”的话语和妳真挚的笑容让我们看到了这世间最可珍贵的师生情谊。三年来日复一日的时光，我早已在心里把妳当作我慈母般的亲人。相别在楼下，我很想抱抱你，又怕显得唐突，只是挥手告别。谁又能想到，随园一别，竟成永诀！

十月十九日，站在殡仪馆妳的灵堂前，看到悬挂在堂前妳的名字，我的泪无法遏制地流着。看着人山人海的吊唁者，我知道这是无法挽回的现实，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过只是我的痴迷。看着妳躺在那里，化着异于平日的妆容，我的心滴血般痛楚。追着灵柩走的我们，等到的只是一盒灰烬。无论我们怎样呼喊，在这世界再也找不到妳，我的老师！

这些日子，每天早上醒来，都希望这只是我的一场噩梦。翻阅以前和妳发的邮件，心里总是浮现妳笑的样子。查看以前和妳发的短信，也不过是数日之前的事情。傻傻地看着手机里熟悉的号码，总有按下去的冲动。最终只能缩回手指，想象着妳柔和的声音。不愿接受妳离开我们的事实，不停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老师是一个爱花惜花之人，有一次，妳说因看到路边栀子花被工人大刀阔斧地剪掉，心中十分惋惜。“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要剪掉呢？”妳当时说话的样子和叹息的神情，至今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中。回想妳在上课时曾给我们讲过清代顾太清的一首词，《苍梧谣·正月三日自题墨牡丹扇》：“侬，淡扫花枝待好风。瑶台种，不作可怜红。”其中，妳说“淡扫花枝待好风”是妳最欣赏的状态，既不张扬，也不沉闷，恬淡优雅，恰到好处。而我觉得，老师就恰似这墨牡丹，“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光彩照人而又端庄沉稳，为这人间留下了慰藉心灵的墨香。

老师，早知一切都如此匆匆，我会更加珍惜和妳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即使不在妳身边也每天给妳打电话、缠着你，即使妳烦我，我也抓住妳不放！可是，可是这尘世的风无情地摇落了一树繁花，回首往事，让人怎能不心酸悲凉。我原以为，会有一生的岁月向妳问候；我常常畅想，将来一次次再去南京拜访妳时的种种情景。而我的这些心愿和梦想，随着这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在这萧瑟的十月凝固成心里不能磨灭的伤疤……邓老师，我最亲最爱的老师！我想，妳前生应是瑶台仙子，偶来人间作一示现。现在，妳又回到了天堂。那里一定天蓝草美，繁花丛丛；那里没有这人世间的种种纷扰，有的只是真善美慧；那里没有这人世间的种种阴险龌龊，有的只是和妳一样的正直纯净、美仑美奂！

此时此刻，我咽下苦涩的泪水，怀着悲痛的心情，将你深深地珍藏心底。我会怀念妳一生，感恩妳一生，我的老师，我的亲人！

                                                                                                           2012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