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给天堂里的妈妈点燃一盏灯!
《清明灯》
暮色从窗棂的缝隙里渗进来时,我正往青瓷碗里码艾草团子。糯米香裹着鼠曲草的苦涩在屋子里浮沉,母亲最爱这样清苦的滋味。柜子深处那盏玻璃灯被我擦得透亮,铜质底座映着最后的天光,像是她鬓角最后一缕未染霜的银发。
檐角垂落的雨丝牵出旧年光景。母亲总说清明时节的雨是人间垂下的丝线,接引着生者与逝者的呢喃。此刻我分明听见厨房传来瓷勺碰着砂锅的脆响,可转身时只有案板上未切的春韭泛着水光。二十年前她教我揉面团要"手心留三分力",而今案头粉屑簌簌,却再无人用沾着面粉的手指戳我额头。
玻璃灯芯吸饱了菜籽油,我捧着它走向阳台。暮色中的楼群宛如泼墨山水,千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都是未寄出的家书。火柴擦亮时,我看见火光中浮出母亲缝补冬衣的模样——顶针在无名指上泛着银光,棉线穿过毛呢料子的沙沙声,还有她哼了一半就忘词的苏州评弹。
夜风裹着细雨掠过灯罩,火苗在玻璃罩里轻轻摇曳。楼下玉兰树落着白瓣,像母亲最后一次为我别在衣襟的绢花。这盏灯亮不过星辰,却能照见藤椅扶手上经年的包浆,照见搪瓷缸里永远温着的陈皮茶,照见某个春夜她悄悄为我掖好的被角。
远处高速路上流动的车灯汇成银河,而我的小灯正安静地泊在夜色里。母亲曾说地上有多少盏灯,天上就有多少颗星子接应。此刻我忽然明白,原来思念从来不是单程的烛火,那些细碎的光亮早在我们血脉里流转了千百年。
玻璃灯仍暖着手心。雨丝斜斜划过光晕,在虚空里织出细密的银线。母亲种在阳台的薄荷又抽了新芽,嫩绿穿透往事的尘埃,在灯影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