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绶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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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孝行天下 ]创建于2010年01月26日

追思刘绶松老师

发布时间:2010-04-13 11:54:13      发布人: 孝行天下

    在武汉大学中文系,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教师中有“五老、八中”的说法。“五老”中如刘永济、刘博平都是一级教授,其他也都是教授,从年龄上讲他们属于老前辈。“八中”中的程千帆、周大璞,胡国瑞当时多是四十岁上下,职称则参差不齐。“五老、八中”是当时中文系师资力量的中坚,颇为当时人们所称道。

    刘绶松五十年代就被评为教授了,时当中年。但是他既不属于“五老”,也不属于“八中”。他讲授的是中国现代文学史,是从外校调进来的。

    刘绶松(1912—1969),原名寿嵩,笔名宋漱流,湖北省洪湖人。他的父亲刘星阶是清末的秀才,他在约8岁时随家迁居武昌,在武汉读完了中学。他在1935年转入清华大学中文系,1938年毕业于西南联大。此后曾经在重庆教中学,又曾在陕西西北工学院任国文讲师、副教授,抗日战争胜利后回到湖北,在湖北师范学院任副教授、教授。1949年9月进入武汉大学中文系,先后任讲师、副教授。1956年5月,他被批准加入中共,同年晋升为教授。文革时期遭到批判,1969年3月16日在家中与其妻张际芳同时上吊自杀身亡。1978年被“平反昭雪”。

    我于1962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时,绶松先生正是春风得意、名声显赫之时。当时他被抽调到北京,担任统编教材《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副主编(主编是唐弢),一度也曾给我们年级讲过《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课程。我当时正是班上这门课的课代表,所以与刘先生有些个别接触。刘先生圆圆的脸厐,戴一副金丝眼镜,说话轻言细语,总是带着笑意,完全是慈眉善目的学者风度。单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人生的坎坷、悲伤与凶险的先兆。

    1949年以前的事不去说它了。1949年他进入武汉大学中文系任教,生活似乎打开了一扇光明之门。然而不久,他就遭遇到第一个重大的打击,土地改革中洪湖的农民突然找到珞珈山,将他五花大绑地捆走了。刘绶松被捕一事立刻轰动了珞珈山。传说他的罪名是参与了收租,并且有血债,事后证明这些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能成立。大约当时的武大当局颇为努力,最后刘绶松得以从牢中释放出来,还恢复了他的教职。

    我想刘先生是被吓破了胆,他从此一心一意地跟党走,绝不敢有半点别的心思。他的政治表现应该是无懈可击,所以很快他便又奇迹般地入了党,提了教授。1955年,他的第一本论文集《文艺散论》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1956年他的《中国新文学史初稿》由北京作家出版社出版,这是他政治态度积极并且获得组织充分信任的明确的证据。

    在今天看来,刘先生是完全按照中共党的意愿在写现代文学史,他写的是左派的文学史。在他的书中,所有一切不符合党的原则与路线的作家作品不是大加批判,就是故意视而不见。又因为周扬当时任中共中宣部副部长,实际上掌管着文学界,所以他得听周扬的。然而恐怕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文革中会批“周扬黑线”,这一下他便“在劫难逃”了。

    文革中有一个“一打三反”运动,运动中武汉大学开了一个“宽严大会”。所谓“宽严大会”,是运动当局震慑、分化敌对分子的一种手段,在会上当场宣布某人从宽、某人从严处理。宣布从宽处理的,自然是老实认罪、彻底坦白的人。在这场“宽严大会”上,刘绶松的妻子张际芳被宣布为“宽大处理”的代表,也就是“将(历史反革命)帽子提在群众手里”,视其表现如何而定。

    张际芳本是中央大学教育系毕业生,抗战中曾经担任三青团区党部的干部,当过中学教师。抗战本是国共合作时期,一个当时的女青年会有多大的事呢?现在“宽大”了,还是要将“帽子提在群众手里”,随时可以被戴上的。大会后的当天晚上,他们夫妇就将一张床竖起来,两人面对面地吊死了。

    当时我正在军垦农场劳动,对于珞珈山上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后来回到珞珈山,对于刘绶松夫妇自杀一事也不能理解。因为说到底,他们没有犯下任何罪行,对于运动一向又都是逆来顺受,如果他们再忍耐一段时间,“被解放”是迟早的事。我曾就此事向人询问,一位教授夫人对我说:“刘绶松是被吓死的。宽严大会后,刘绶松到(中文)系里去,一个工宣队师傅对她说:‘张际芳从宽处理了。你要好好交代自己的问题,不要落个从严处理!’他回去后,就在阁楼上两个面对面吊死了。”这位教授的女儿则说:“我想刘伯伯是对现实完全绝望。张伯母虽然批判、辱骂自己,但不是真心的。虽得到宽大处理(帽子提在群众手里),但她的内心一定非常痛苦。他们又都是极爱面子的人,感到未来没有前途,所以就上吊了。张伯母刚从宽处理,他们就双双上吊而死,他们的行为也是一种抗议。”

    在那个法制遭践踏、是非被颠倒、人权遭凌辱的年代,中国知识分子处境的险恶、心态的悲凉、对于现实的绝望,在刘绶松夫妇之死上充分地显现了出来。刘绶松夫妇离开人间已经41年过去了,珞珈山上这曾经的一幕似乎被人们完全遗忘了,这尤其使我感到深深的不安,感到难以挥去的忧伤。 (20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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