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评价
胡金铨也绝对算是武侠片中的大师级人物,他首先在港台革新类型片潮流,继而以一系列作品享誉于国际影展,使注重通俗趣味、感官刺激的武侠片提升至融合中国传统文化和电影美学的载体。
确乎如此,武中有文,侠中有禅,活用京剧又发挥了高度电影风格,充满东方特色。胡金铨的武侠是从历史传奇入手,然后由外而内,由浅而深,终于超凡入圣,弃武求禅。这种层次进展,合乎传统哲理,意向神妙。不可回避时代的局限,也或因性情,胡导作品仍显发力过重,表现痕迹浮于其上。 至此仍然,“文人武侠”始于胡金铨,止于胡金铨。
胡金铨是和张彻、楚原并立的武侠电影作者,后两者一个以阳刚暴力美学成名,一个凭诡异艳丽立腕,胡金铨则开创另一武侠传统,他将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古典戏曲元素完美融入到电影中,脱离了同类电影动辄怪力乱神的窠臼,全无后期港台武侠片粗制滥造的通弊。
就像他自己说的:“我对武术一点都不懂。我拍的动作完全是从国剧中借来的,我的武打动作是将舞蹈、音乐、戏剧合而为一,我把平剧动作分解,并且想尽办法让它在电影中达到最惊人、最突出的效果。”这有点“书生造反”的意思,但此话也恰恰点明其作品特色。他善于妙用京剧脸谱,人物刻画忠奸分明看似简单刻板,但配以戏曲锣鼓或笙箫笛筝等乐器,自有一番鲜活典雅的独特气韵。他的故事冲突地点多选在边塞客栈和禅林寺院,或有稀实疏密之竹林、芦苇、衰草点染其间,或有沾染岁月风尘斑驳古旧的宝殿、佛塔、雕梁画栋装饰其中,古意岸然,形成一种独特风格:既素雅淡薄,却又苍劲奇伟;既有文化的抱负和担当,亦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和直面性命的超脱。他的旧式文人气质,在他的电影里铺天盖地触目皆是,令观者躲亦躲不开。和约翰·福特的狂野西部与黑泽明的武士江湖一样,胡金铨的美学考究堪称独步。
胡金铨的作品对后世影响甚深,在有客栈、寺庙、竹林的武侠片中,我们经常能看到胡氏的影子,比如《新龙门客栈》、《倩女幽魂》、《名剑》、《卧虎藏龙》、《英雄》、《十面埋伏》等。
如今,单就《侠女》来说,其中的竹林歼敌一段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
香港著名影评人黄爱玲曾称赞说:“胡金铨以人物的血肉之躯在空间疾笔狂书,想象力之丰富与技巧之高超,令人目瞪口呆”,大卫·波德威尔也曾颇为敬佩的说:“如果爱森斯坦和黑泽明看到,相信也会羡慕不已”。偷师者李安和张艺谋的竹林戏受胡金铨的影响不可谓不深。
1973年,伟大的弗朗西斯·科波拉拍出了美国电影的传世宝《教父》,从此为世界上所有的黑帮类型片套上了紧箍咒,所有的打家劫舍、暗杀谈判都笼罩在科里昂家族的“玫瑰血腥”之下,影片穷尽了所有黑帮的计谋和套路,写尽了黑帮大佬的尊严、家庭和荣耀,因此,我们看后来的所有黑帮片,都会看到一个科波拉式帝国的重写。当然,相比人们对《教父》的肯定,世界对中国武侠电影的认识显得后知后觉,但胡金铨的武侠片很明显是《教父》现象在东方的重演,随着几个武侠电影风行的潮起潮落,人们便发现,其后的武侠电影,只是不同包装下胡金铨武侠片的旧瓶新酒而已,或者我们可以说,只有一部武侠片重构胡金铨的江湖,才有侠义干云的味道,只有在胡金铨的江湖中,才有真正玉树临风的侠客。
胡金铨的电影世界绝不只是个拳脚刀剑电影那么简单,它和约翰·福特的狂野西部和黑泽明的武士江湖一样,有着其独特的美学考究。在胡氏武侠出现之前,中国的武侠电影从没与国粹如此的接近,他是首批能将中国传统戏曲的元素完美融入到类型电影中的作者,以此赋予了一向不受知识分子青睐的武侠电影悠长古老的文化特质,而在电影技法上,胡金铨以准确的节奏,巧妙的剪辑,考究的戏曲人物步伐与亮相,传统的胡琴和动人心弦的鼓点,成就个人最具风格的电影特质,素雅淡薄,但苍劲奇伟,表现的是一种细致而挥洒自如的电影专业风格,而也不同于所谓的学院流派,却又足可成为任何电影院校的教材,例如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侠女》竹林歼敌一段,就被许多影评人作为解读电影剪辑技巧的典范,香港的著名影评人黄爱玲称之为“胡金铨以人物的血肉之躯在空间疾笔狂书,想象力之丰富与技巧之高超,令人目瞪口呆”,大卫·博德维尔则称这一段落,“如果爱森斯坦和黑泽明看到,相信也会羡慕不已”,这样的评价,显然不是一般的武侠电影所能达到的。另外,胡金铨的武侠多是从历史传奇入手,由浅而深,由小见大,最后超凡入圣,讲求禅意,达到神妙的意象,这也是国外影评人对他推崇的原因。胡金铨的电影有着自己的一套美学规则,比如对空间的的处理,他的故事冲突地点多选在边疆客栈和禅林寺院,借此体现一种既有自我流放又有正邪对决的政治废墟,或者成为考验人性沉沦与救赎的圣灵之地,在这样的地点背景下所架构出他个人的世界,既能表现出他的对侠客忠良的演绎,又能承载寄托民族和国家的想象与思考,而另一方面,对于影片的人物,他则以黑白分明的戏剧脸谱化来进行创作,无论正派反派,都忠奸分明,不见真正的血肉,只是一种概念,一个在他的影像世界走到底的棋子,因此他的电影中,最令人从心底去欣赏的,反而是以往武侠电影少见的侠女形象,胡金铨将身怀绝技的女侠客引入男性天下的阳刚江湖,可以说是对英勇侠义主题的更大突出,是一个平衡粗野豪放的武侠世界的独门绝技。
据说胡金铨创作女性侠客形象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在传统戏曲中,女旦角色本身的丰富多彩令他着迷,另一原因,则是他一直都讨厌电影中的男性铁金刚形象,因此,他在自己的电影中创作的与男性平等又不失女性特质的侠女成为他个人作品最用心最迷人的元素,这在古今中外电影中都是难得一见的,直到多年之后,我们才从徐克的武侠电影中再次领略侠女的风采。
由于胡金铨的精益求精,所以一生的创作并不丰硕,只留下不足10部的作品,但几乎部部经典,对后世的影响甚深,其中除了徐克的《新龙门客栈》、《倩女幽魂2之人间道》、《笑傲江湖》等作品直接或间接的偷师达到很高水准之外,谭家明的《名剑》、许鞍华的《书剑恩仇录》也受到很大的影响,甚至今日我们在任何有客栈、寺庙甚至山川的武侠片中,都能看到胡氏侠客的仙风道骨,就像有人曾说,看到胡金铨电影里的客栈和侠客,谁还敢说武侠不是那个样子的?或者,谁还敢说清武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