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彭寿辉:“她像簕杜鹃一样怒放了一生”
“在我眼中,红线女就像她自己最爱的簕杜鹃,粗生粗长,但灿烂热烈。”在认识、采访了红线女几十年后,昨晚惊悉女姐过世消息的羊城晚报老记者彭寿辉叹息着说。相交几十年,当年的采访对象早已成为朋友,但时至今日,红线女那种对艺术的执著、认真,仍然令80高龄的彭寿辉惊叹。
“她那年已经70多岁了,为了把自己几十年演过的戏录制成资料,她连续录了5个夜晚。”彭寿辉说,“那是夏天,在桂花岗广州粤剧院的排练场里,高温的灯照得她大汗淋漓,她还要不停地按照角色人物换妆,刚刚还在‘马上凄凉,马下凄凉’,一转身就要喜笑盈盈;刚刚还在演焦桂英声泪俱下‘打神’,一转身就要‘思凡’,不说她的表演功力和体力消耗,单是化妆师毛戈平都忙得快受不了了。”彭寿辉说,录制间歇,红线女会认真看录像,发现哪里的表情、动作不满意,还会要求重录。“我当时劝她说,你这样太累了,但她说,要留些东西给后辈啊。”
做红线女的后辈是辛苦的,因为她非常严格,但同时也是幸福的,因为她非常无私。“她家很大,像郭凤女啊、黎俊声啊这些徒弟,都住在她家里,包吃包住。”彭寿辉讲到这里,带着笑意,“他们一边炒菜,一边讲戏,一边唱,热闹得很。当然,每次演出完回到家,也少不了要认真评戏讲戏,那就是严格的时候。”彭寿辉说,现在广东粤剧舞台上很出名的花旦、文武生,都是红线女这样一手一脚教出来的。
“她这样要求徒弟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她就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彭寿辉对红线女波折的一生非常了解,他曾亲眼看着红线女被剃成阴阳头,在文化公园的中心台上挨批斗,“看着她被人一脚踢下台”;他知道她家里收藏的戏服、衣物全部被一烧而光;他知道她被下放到干校时如何一边放鸡一边练声一边练台步,“她说她当时最喜欢打雷下雨天了,她开了嗓子唱,别人也听不到”;他还知道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红线女依然放言“我一定要演回粤剧”,而就在这段时间,和红线女一起放鸡的演员谭玉珍却因为不堪迫害,在鸡房上吊自尽……
就是因为一直逼着自己曲不离口地练,所以当苦难结束,重返舞台时,红线女所保持的水准令大家非常惊讶,因为跟她有同样遭遇的很多名伶都已经荒废得差不多了。
彭寿辉想不到,前几天在广州粤剧院60周年的座谈会上见到的红线女,会是最后一面。“当时她精神不错,就是瘦了很多,开会开到10点多,她就提前离座,好像要去做理疗。”彭寿辉说,近年红线女虽已高龄,但还是尽量去参与各种活动,海珠桥通车她去了,这回广州粤剧院60周年,在白云国际会议中心这么远,她也不辞劳苦地去了。“她永远是那么积极热情的人,难怪她那么爱簕杜鹃,她自己家里也种了这种花,每次去她家,这种热烈灿烂的花都会扑面而来,我就会想到,红线女,就是一样热烈灿烂的人,就这样热烈灿烂地过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