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四水归原的砚台记略(张世模)蒂尕
杂志中的“私人博物馆”是不错的文物和艺术品展示平台,它赋予艺术品新生命力的同时,还为专家提供新的研究的素材,同时展现给读者一个新的领域。难能可贵的是,能让大众有幸与那些珍藏的“宝贝”见面,从中领略到博大精深中华文化,分享到艺术品的魅力和风采。
下面翻出该杂志刊登,家父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撰写“文天祥四水归原砚台”,领略此文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分享沧桑和流离带来的惆怅。全文如下:
我家旧藏文天祥石砚一方(见拓本如图,但有缩小),石砚长宽各约十八厘米,高约四厘米。背面篆刻有铭文二十八个字:“原其原兮四水回旋,研复研兮至道得焉,得之前贤兮传之后贤。文天祥”石砚刻有陆陇其在庚申年(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题识八十三字,另一侧刻有曾燠
“题襟馆藏”四字,拓本附范之杰、李拙翁长跋两篇,和李拙翁题端一幅。
从石砚侧题来考察,第一位可考的收藏者是陆陇其,陆原名龙其,字稼书,康熙进士,历官知县御史,极负时誉。后因上疏痛斥捐纳的弊端,被迫称病退职。他崇尚程朱理学、著述繁富,在当时保守学派、哲学家中有极高的地位,所以虽然官位不高,死后清廷还给以“清献”的谥号,并从杞孔庙。他虽是平湖人,但其六世祖陆溥,在明代曾在江西丰城当过县丞。文天祥就是江西吉水人。吉水距丰城相距不远,很可能这方石砚就是由陆溥在江西得到儿几传到陆陇其的。
在陆陇其刻下题记以后一百多年,这石砚又归属了,并在江苏扬州做官的江西南城人曾宾谷,宾谷名燠、字庶藩,乾隆进士,是位仕途得意诗文名家,人称其诗清转华妙,骈体文也名重一时,除了自著的《赏雨茅屋集》之外,还编了《江西诗徽》、《骈体正宗》等书。题襟馆是他任两淮盐运使时,在扬州筑馆与名士宾客游宴唱和时所用的馆名,大概这方石砚有陆家带到浙江以后,在1800年前后又由曽宾谷就近收藏。等到曽宾谷在贵州巡抚任上辞职回乡,这方砚又被带回江西。
到了1919年曾氏后人又将此砚卖给当时在江西的湖北夏口人李拙翁,李名风高,字矩庭,号拙翁。幼年曾受业于张廉卿(裕钊)之门。精书法对散氏盘和郑文公碑用力极深。曾充江西彭泽知县,辞官后终年长住庐山大林寺侧,刻“辞彭泽宰近栗里居”一印以抒怀。庐山白司马花径遗址,就是他在三十年代初发现的,吴宗慈的《新庐山志》对此经过有所记述。现在花径景区门前的石刻“花径”横额和“花径山寺”、“咏留诗人”门联都是他当年的手笔。
李拙翁先生是先祖季郁先生的老友,在他决定长住庐山不回湖北之后,就以所藏精品转让先祖(季郁),这方石砚也在其内,按以上是几百年间,这方石砚由江西而浙江,又返回江西,最后又到湖北的寻觅踪迹。
二十年代某年,名篆刻家杭州王福厂先生来汉口,在过访我家时见到这方石砚,很欣赏铭文宋元篆法的谨严,就在砚侧“题襟馆藏”的下方。为先祖加刻了篆书的收藏印记。现在所存的拓本是李拙翁请人拓的,所以没有这后加的印记。
这方石砚在我家只度过四十一年,又随许多其它文物,荒缪地但却真实地,突然消失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我年近八十,不会向二十几年以前那么执着,不过今天摩挲这份拓本,难免还有点惆怅之情。中国一向以吉金寿石相提并论,但愿这方能够历劫不坏,尚在人间。即使无缘重见,楚弓楚得,也可不在戚戚于心了。
民国八年七月,南城曾宾谷先生后人,以先生《骑牛相》及此砚台来质,余见石质温润,真水岩上品,背有文信国篆书铭廿五字,旁有陆龙其跋言,信国铭有学者舍原从流之戒,左旁有“题襟馆藏”四字,即曾宾谷于嘉庆初年任扬州运使时所筑馆名。砚必藏于是时,吾甚敬信国之中节,吾更爱宾谷之诗章,故泽寒光,对之令人肃然起敬,岂徒端溪片石供几席好玩已哉?龙君伯纯为余拓砚形及铭识,自为题记于后,已未嘉平月除夕。
(附二)1920年范之杰的题识与题诗
唐有研潽研录,宋有砚史至清高南阜河搜研益广,独文文山四水归原砚图,考诸官书及私家著述,绝少记载。盖文山生当宋季,有元一代,文人鹜于稗说词曲,罕究,心金之学,至名臣手椠真迹,湮没弗传,失亦未始非,文山之精忠大节震烁当时,掩其好古之名也,岁已末客豫章,得文山自名琴图拓本,腹镌谢文节题词,俱极渊古,轸柱宛然,珍逾拱璧,嗣闻李君矩庭得曾宾谷家藏四水归原砚,背篆文山题名二十五字,一琴一砚,度藏七百余年,发现于同时同地,因缘偶合之其如此,抑亦名臣手迹,历久藏埋,其灵爽之不容终闷也,唯君得其实质,我得其迹写,相形不见拙,所异者。此砚既得诸南城曾氏,信国为庐陵人,曾亦望出庐陵,宋末始迁南城,相距匪遥。辗转流传亦意中事,独不解砚侧何以有清代陆稼书先生题识。以此研又曾一度于陆氏,考稼书传略,陆世祖傅丰宜江西丰城县丞,此研始系尔时所得,前后数百年,再易其主,一得一失,有若或为之宰者,讵偶然与?爱系以歌粤;
精华孕结质温润,中运鬼斧神工,井田耕凿水紫洄,谇笔发墨气圆融,文山手椠廿八字,寻流忘源箴愚蒙,稼书推阐数行跋,真意益显理贯通。纪年示后寓深意,四届庚申今适同。忆惜题襟开别馆,磨砻拂拭竟群公。紫端玄歙不足贵,惟此片石重华嵩。涉元历清岁七百,但见精气流晴虹。千秋万寸苦沉郁,一但购度豫章东。投李三灾吾知免,如闻石言夸奇逢。临摹一桢徽文词,愧我擒藻逊渊雄。我亦得公素琴图,终恨未藏绿绮桐。愿将斯砚传万叶,摩挲珍逾古鼎钟。
庚申秋莫古秦望瘤陶父范之杰识
文革后家父手中仅存的拓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