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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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孟海敬重师友情

发布时间:2010-10-07 14:24:57      发布人: jpjfkw
前不久,友人以《沙孟海全集编辑通讯》相赠,如获至宝。沙老与本人乃师生关系。面对封面沙老神采奕奕的图像,脑海里再次浮忆起文革后在美院、在沙家,聆听沙老教诲的点滴往事,尤其有两件事至今难忘。

 

  一是沙老亲书笺函,敬重地为我介绍丁乙卯,并专门赠书法给丁乙卯;二是深情地关心询问他中学时期书法启蒙老师张琴后代情况。

 

  亲近乡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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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革后全国恢复高考,我像放飞的笼鸟,积极报考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美院前身),想学习书法。当时美院的书法专业由沙孟海、朱家济、诸乐三、章祖安、刘江五位先生授课,招生报考非常严格。最终我因一分之差落榜。

 

  心情沮丧的我,带着美术启蒙老师杜燕(毕业于广美、曾在浙美工作)给美院油画系胡善余教授的信,要求帮助在杭州找个书法培训学校介绍我学习。为难之下,沙老给我安排了旁听进修机会,并有机会进入龙游路沙老家聆听教诲。后因交通等问题,无法继续学习,沙老建议我回宁波到丁乙卯先生处就近拜师学艺,并亲笔写了介绍信给丁先生。沙老十分敬重小他15岁的丁先生,还告诉了我很多有关丁先生的经历。

 

  沙老说,丁乙卯自幼酷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旁及甲骨金文。碑帖兼取,各体涉猎广泛,尤对魏碑用工最深。他从北魏造像碑拓中吸收精华,逐渐演变成个人风格独特、面貌一新的书法。世称“丁魏体”而独步沪甬书坛。1937年他旅居上海,创办海上第一家“丁氏书法馆”,授徒传艺。还应邀多次在上海广播电台主持书法教育讲座,受教听众甚多,影响广泛。抗日战争胜利后,他又在上海开办书法馆,培养出众多书法人才。1947年还编写出版《星华小楷》字帖,是国内出版较早的一本可供自学的正统书法字帖,一时轰动沪上,风靡全国,购学者众多。1963年因老朋友邀请,丁乙卯返回甬城继续设馆授艺,长期致力于书法教育。他在宁波上海两地传播知识,是宁波帮教育界文化传播者和艺术开拓者,且是长期设帐授徒为数不多的书家之一。他为人谦和,人品与书品皆有口碑,教书育人严格认真,是年轻人学习书法的好去处。

 

  介绍到此,沙老话锋一转,希望我认真学习丁乙卯书法的精髓,将之发扬光大。

 

  于是,我第一次迈入了位于镇明路三支街25号的丁家。

 

  因为沙老的介绍,在学习上我被破例照顾,并特殊安排在每周三下班后去学,丁先生还亲笔书写了一张学习卡盖上名章赠我。于是,每到学习之日,我骑车15公里,到宁波丁氏书法馆,这样便开始了我漫长而艰辛的学书生涯。

 

  书法相赠

 

  也不知是为了介绍我学习而给丁先生增添了麻烦,抑或为在以后学书上的照顾而表示感谢,沙老专门给丁乙卯写了一幅立轴书法相赠。当年丁先生得沙老书法欣喜若狂,每每在一茬茬学生面前陶醉一番。并托人精心装裱后挂在厅堂里给学生们欣赏,把这幅墨宝当作丁家镇宅之宝。在丁先生眼里,这幅书坛泰斗的墨宝比任何事物都贵重。因此,事隔20多年,由于保护有加,丁先生虽已乘鹤西归多年,而这幅墨宝仍完美地留在丁氏学生家中。

 

  沙老的书法内容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是录宋鄞县令王安石的名诗《书湖阴先生壁》。全诗四句共28个字,行楷。开头笫一字沙老有意无意地将茅屋的“茅”字写成丁乙卯名字的繁体“茆”,显然是专门赠书给丁乙卯了。

 

  茅檐长扫静无苔,

 

  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护田将绿绕,

 

  两山排闼送青来。

 

  古人有在墙壁上题诗的习俗,有些题壁诗就眼前景物寄托诗人的思想感情,有些则直抒胸臆。这首诗属于前一类,写的是湖阴先生的住宅,却寄托了诗人的闲适心情。院内:简朴的居室,异常洁净,台阶上没有苔藓,显得光洁可爱;院子里花木成行,散发着清香。院外:有山有水有田,满眼青绿,显得恬静、优美。

 

  湖阴先生是北宋隐士杨德逢的别号,他的住宅在金陵(今南京市)钟山半山上,叫“半山园”;王安石罢相后也住在钟山,跟他成了邻居,时有往来。这首诗写于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年),其时诗人62岁。

 

  读这首诗两点值得回味:一是诗人罢相后对世事的淡泊心情,对湖阴先生的隐居生活颇有艳羡之意;二是诗意浓炼,特别是“护”“排”“送”,把山和水都写活了。

 

  王安石晚年退居江宁,心绪趋于平静,吟诗学佛,创作了许多写景抒情的绝句,为人称誉。北宋大诗人黄庭坚评曰:“荆公(王安石)暮年作小诗,雅丽精绝,脱去流俗。”(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十五)。曾季狸《艇斋诗话》亦云:“绝句之妙,唐则杜牧之,本朝则荆公,此二人而已。”

 

  沙老十分敬慕乡贤,尤对家乡鄞县令王安石赞评有加,每每在他的日志、诗书里流露。写这幅字时,在赞赏荆公的同时,将湖阴喻意同为(鄞县)邻居的丁乙卯。丁乙卯长期致力于书法普及教育,培养了如中央电视台名人洪民生等众多优秀人才,颇受沙老好评,就有了沙老写的“花木成畦手自栽、两山排闼送青来”的暗喻。

 

  尊师念旧

 

  情同父子

 

  张琴(1864年~1938年),字峄桐,号留叟,署名留斋。又名卿岳先生。清光绪元年出生于今鄞州区古林镇张家。《宁波府志》、《鄞县通志》内有载文,“其时,县城书法首推张琴。”他是开创一代书风的大家。而张琴就是沙老在中学时期的书法启蒙老师。因为有关张琴的生平历史知者甚少,这就给张琴与沙孟海的师生关系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现在,张琴故居的旧宅尚存。建于清初老式墙门石柱上的浮雕人物,依然栩栩如生,似乎仍为张琴诉说着当年丰富多彩的书法人生。

 

  晚清的古林张家时兴教育,张琴家世代文人,其父老早就把张琴兄弟俩拉进私塾识字学习。张琴自幼秉承家教熟读经史,尤精国学与艺术。这里学风甚盛,镇内相继出现“一施二张”,颇有名气的才子,后又成为甬上晚清文人四大家(即施竹晨、张琴,张原炜、冯君木)。张琴考取贡生功名后,长期在湖北等地任官。他敢于打破仕官封建禁忌,兴办学堂,重视教育,培养国学人才。辛亥革命后,随着滚滚的革命浪潮,他弃官从教。返乡后被邀请创办本地教育,大力兴办崇本学堂。

 

  晚清宣统三年(1910年)张琴被邀请去省立第四中学(又名宁波府中学堂)执教国语兼任学监,三年后任监督,履行校长之职,后又兼任鄞县各中学教师与校长。他在省立四中(今宁波中学)任职期间,积极推行新学与平等教育法。为培养学生兴趣教育,他还率先在宁波城开办暑期课余兴趣培训班,成为教育界兴趣班的开创者。

 

  1919年暑期,张琴作为宁波教育界著名书法教育家,被邀请担任全市举办的暑期书法培训班讲师,教授中高年级书法理论与实际创作经验。当时,通告一出,报名踊跃,校方择优录取。

 

  在这届首期培训班里,就有我国现代书法大师沙孟海等名人,沙孟海学后又成为张琴的入室弟子,并亲自教授其对书法艺术全面系统的教育。可以说,是张琴一手造就了沙孟海成名前的扎实基础功底。

 

  张琴与沙孟海师生间情谊笃深,张琴悉心传授,沙孟海虚心好学,当时是一对一的教育,张琴不仅在教育上一丝不苟地给予全面辅导,还在生活上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有时学习较晚张琴就拉着沙孟海同吃同住,彼此情同父子令人羡慕。这些真情实感的故事,在师生或亲友间许多诗文言行中可以窥闻。

 

  1938年冬,一代书法大师张琴因积劳成疾而去世,沙孟海闻之十分伤心,不思饮食而痛哭三天,并挥泪撰写张琴碑记。

 

  扼腕自责

 

  文革后,我在美院学习时,沙老曾问起、张琴及后代情况,当时,对此事我毫无准备,尤其对张琴后代不甚了解,十分窘迫。之后,我带着沙先生的委托,专程去宁波、无锡等地了解张琴后代情况。

 

  张琴在宁波尚有孙女叫张碧翠,是退休教师。儿子张侗在无锡。张碧翠因家人在国外,文革时被打成里通外国的女特务,受到严重打击迫害,身心遭受颇大损伤。张侗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参加革命,抗日战争负过伤,解放战争渡过江,历任连指导员、营教导员、军部处长及国防科工委第一试验部政委等职。但文革中也受到冲击隔离。由于国防科工委是由聂荣臻元帅直接领导下的我国二弹一星重要试制部门,因此,聂帅亲自出马要人,才使张侗转危为安。

 

  我将张琴后人在文革中的遭遇,如实地向沙老汇报时,沙先生听后一直扼腕叹息,尤其当他听到张琴最疼爱的孙女也遭受惨无人道的迫害时,沙老的双眼有些湿润。可以猜想,当时沙老的内心一定充满自责与内疚,因为他同张琴师生间的感情十分深厚,自认为后因战争、工作调动、失去联糸等原因没有照顾好老师与后人,而且在遭受严重迫害之后都不知情。

 

  推崇创新

 

  沙老曾向我介绍过其师张琴书法,他说张琴所开创的新隶体在书坛早已声名远播,他不但冲破馆阁体的束缚,还不屑于生硬无趣的真楷木头体影响。张琴作为学者型书法家,学问渊博又兼擅诗文,有广泛的新学知识,还有扎实的书法功底,更有新书风创造力。他的书法可谓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大师,将充满活力和灵动的新隶书法艺术推向极致,开创出晚清一百年来汉隶的新书风。

 

  他创作的新隶方中见扁、扁中见方,笔中见筋骨,字里有血肉。而且他的用笔结体独具匠心,可以将字多一笔或减一划,恰到好处,妙趣横生。他还突破汉隶一波三折的传统体式,融入了许多篆书笔意与行草意韵。不仅加强了隶书用笔的动感,还显示出古拙苍老的意趣,使古老的书法艺术在他的笔下凸现出一种雅俗共赏的境致。

 

  他在留斋诗文中提到自己写的书法:“余写的字无曹全之瘦劲,无史晨之灵姿,徒矜奇异,创为六分篆隶相参之法,而杂以行草之笔意也,究之师心自用,无足观出以已意是矣”。短短几句,言简意赅地把他的艺术观点和盘托出。所谓“师心自用”,表示不依傍古人,直抒胸臆。所谓“徒矜奇异”,意思是说喜欢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

 

  沙孟海作为张琴的弟子,他既未照本照抄老师张琴的书法字体,又未明显暴露出张琴个性书法的痕迹,而是探索张琴书法的精神元素:笔法与神韵。他是继承和追溯张琴雄博劲健书风最为杰出的一代书法大师。

 

  沙孟海先生曾对我说过:张琴是传统的守望者,又是超越时代的创新者,他是书家又是诗人,他是让传统如何重新鲜活在遍布生机和危机的20世纪初叶世界中。他的艺术超越传统笔墨的蕃篱,突破庸俗的思想羁绊,为民族艺术的求索创新树立了这个时代的榜样。

 

  题颂晋砖

 

  张琴的书法留世不多,今存宁波市内的有“去思碑”、“福谦小学落成碑”、“余庆桥碑”、“延芳桥碑”、“保我黎民匾”及育王寺“冷泉”石刻等等。行世的墨迹最为著名的就是今存天一阁内的《留斋藏砖》诗文题跋书帖。我曾颇荣幸地得到由张琴儿子张侗从无锡寄赠的一册书帖。这本书贴的封面是张琴用金文题写,扉页是由陈布雷用行楷题写的“抱残守关”书法,还有沙孟海题写的“留斋藏砖”小篆书法。

 

  这本书贴形成于上世纪20年代后期。

 

  张琴在宁波从事教育工作多年,对宁波的历史地理及有关文物遗迹时有了解。

 

  有一年暑期,他在城里家访后,发现西门、南门已被废弃多年的城墙已全部倒塌,各种乱石块破砖头散落满地,无人清理。但作为一名有责任性的爱国教育家、一名城市历史文化研究者,他就在义务清理废石中发现了宝物——晋砖,并在乱石中拾得百余块晋代大砖(8公斤砖)而爱不释手。回到学校后,他反复研究晋砖中所刻文字内容与书法风格,经他精心考证为六朝遗物,并为晋砖撰写赞咏诗二十余万字,装订五册,取名《留斋藏砖》。

 

  当时,陈布雷与沙孟海得见此书后都十分惊喜和珍惜,称先生是:“晚年惊世力作,开创书坛新风。”还纷纷为张琴的出书题签赞颂。幸好当年有张琴拾起晋砖,不仅及时抢救频临遗失的晋代遗产,且使现在年轻人能够一睹一千多年前晋砖及晋书风采。后来,张琴将晋砖及其晋代书法搬上了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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