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蔡元培“晚节不保”问题(二)
国民党将三民主义融入国民教育之中,开“党化教育”的先河,备受后人讥讽和诟病。蔡元培主持大学院期间,正是国民党政权欲将“党化教育”推展到更广大区域的初始阶段,他与这样的“党国之策”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迄今尚缺乏有说服力的研究成果。一些论者或一味强调蔡氏坚守“教育独立”理想而与“党化教育”形成抵触,或认定蔡放弃了早年理想转而推行“党化教育”,难辞其咎。实则,蔡元培应是处在一种矛盾状态中。一方面,他改教育部为大学院,引入法国的大学区制,凸显教育的独立功能;另一方面,他又必须贯彻(孙中山)总理遗教,普及党义。前者更多体现自我追求,后者大体属于遵从“集体行为”。
“党化教育”作为国民党执政后的重大举措,早在广东一省时期即已初露端倪,建立南京国民政府后更是加大了实施力度。作为主持全国学政的最高主管官员,蔡元培在实施“党化教育”方面也必须有所动作。1928年6月初的一次会议上,蔡元培就公私立专门以上学校举行三民主义考试一事作出说明,“略谓此项考试,目的在测验各专门学校学生对于三民主义认识之程度及态度,以便根据测验结果,规定三民主义教科之内容,一切办法,已见大学院通告。此项测验,无论及格与否,不影响其学业成绩。但各大学、专门学校之学生必须一律受验。上海公私立各校均于一日中举行,试题将由大学院颁发”。从中可见“党化教育”初始阶段的一般情形。一个月后,蔡元培列席了国民党中央常务会议,该会议议程包括“制定各校增加党义课程暂行通则”等内容(上海《时事新报》1928年6月4日、7月31日)。同年冬,蔡元培还与胡汉民、孙科等人共赴“党歌曲谱审查委员会”,审定试奏的“国民党党歌”词曲。此类活动,似属于政治群体性质,其间究竟有多少属于个人“雅好”,尚有甄别和探究之必要。
需要指出的是,国民党早期“党化教育”的内涵还比较丰富,除了灌输党义,还包括推行教育平等、实施义务教育等多项内容,带有一些积极因素,其初衷是要荡涤旧式教育的僵硬模式,焕发新机。然而,在国民党一党体制下,却最终演变为领袖崇拜、教条禁锢和程式规制,致令学校师生大为反感。其实即使在国民党内,对于所谓“党化教育”的理解和实施也存在着因人因地因时而异的多种形态,“党化教育”内容和形式本身也在不断变化,未可一概而论。总体说来,所谓“党化教育”(亦称三民主义教育),形式大于实质,推行过程中窒碍重重,效果不佳。即使最显力度的抗战时期,国民党党团组织进入大中学校,力求影响和操控教授及学生,却也大多运转艰难,效力有限,稍有成绩的西南联大直属党部也只能采取“以学术领导党务”、“寓宣扬主义于学术研究之中”的策略,且还需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朱家骅不断下拨特别钱款“输血”支撑。至抗战结束前夕,国民党“六大”会议决议,撤销军队和学校内的党部,全国各学校的国民党党部随之相继关闭〔4〕。可知,纵使抗战这样的“非常时期”加强“党化教育”的实际情形亦不过如此。故而,如果仅仅依据蔡元培主持和参与了初期实施“党化教育”的部分活动,就断定他背离了早先的“教育独立”理想,甚而得出他热衷“党化教育”的结论,就未免过于皮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