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母亲
追忆我的母亲
转瞬间将到11月5日,母亲离开我们已五年了。回顾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一般。母亲的一生坎坷起伏,颇具传奇色彩。她即经少小离家、寄人篱下的生活。又有国难当头、颠沛流离的逃难经历。还熬过被贫困饥饿所扰的艰难岁月。更有一段服务社会,备受尊敬、尽享荣耀的辉煌时期。母亲身体看似羸弱、小病不断但无大碍、儿女的孝顺、无忧无虑、被人羡慕、生活自理、安享晚年到90高龄。
母亲是在上个世纪初,中国满清王朝退出历史舞台之时,出生在北京一个没落的白姓满族八旗世家里。世袭的爵位、待遇没有了,过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的姥爷,没有一技之长、无所事事、坐吃山空、家道败落。而我的姥姥出生于皇族爱新觉罗门第(后称金姓),是大家闺秀、生性聪颖,金家世袭懂得医道,乱世凭着一技之长悬壶济世,家境还算殷实。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姥姥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医学常识,凭着从小读书识字加之勤劳务实,嫁到白家后为了家里的生计,曾做过家境富裕的王爷家的女佣头、管家。也曾到教会医院做过护工、护士。凭着这些劳动挣些工钱维持家里的生活,担着养家糊口的担子。所以姥姥在当时根本无暇顾及母亲,不得不将母亲送到舅舅金家,金家虽是被扫地出门的皇族,但在北京城行医是世家,生活无忧。她在那曾受过良好的教育,读到当时的国高(国立高等小学)。但从小缺少母爱、寄人篱下、所以形成她胆小、没主见的个性及羸弱多病的身体。后因国难当头,日本大举侵华而中断学业,随即经历了颠沛流离的逃难经历,随着惊慌失措的人流到过山西、保定、石家庄,黑夜里蹲过庄稼地、躲避敌机轰炸也曾钻过煤窑。舅舅一家逃难在外,又带着个姑娘,要承担不小的风险与责任,当时姥姥一家已到东北的哈尔滨,这里已成日本的侵华基地,相对还稳定些,于是母亲被姥姥接到了哈尔滨。后经亲戚介绍与我的父亲了结婚。
母亲嫁给我父亲后,当时父亲在南满铁路工作,由于家从农村搬到哈尔滨不久,当时家里还有我的祖父、叔叔、姑姑,父亲承担着养家糊口的主要重担。虽然母亲自感受过教育,始终有一个走出家门、去社会工作的梦想,但家里的现状又使她不得不担起家庭主妇的担子。虽然很快经历了姑姑嫁人、祖父去世、叔叔成家的变故,但是接二连三的六个儿女的出世,家庭主妇的担子母亲始终没能卸掉,她出去工作的理想也就始终被阻挡在家门之内。看到父亲承担着家庭的顶梁柱,长年累月三班倒的辛苦,她也就无怨无悔的担当起了相夫教子的角色。全家人每天的三顿饭、做衣做鞋、缝补浆洗、哺育教子等家务,使家庭主妇有做不完的事。她从小就离开了母亲和家,她小时漂亮,虽说很被人喜欢,其实不过像个玩偶,那个时代女人都得心应手的女工或家务活,根本就没人教她、也没有机会学,但现状迫使她不得不重新学起。父亲聪明又勤劳能干,什么活一看就会。虽说对她笨手笨脚所做的一切也不太满意,但说归说,大事小情父亲都要帮助她去做,比如:做衣服帮助裁剪、做鞋时帮助纳鞋底、给我们设计剪裁时兴的衣服、帽子、及炒菜、做饭等等。虽说我们家靠父亲一人工资维持生计,日子过得比较清苦,但我家在父母的精打细算下,年有年样、节有节样,过年、孩子们开学了或走亲戚个个都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当时的经济条件不可能常做新衣,但母亲善于将旧衣更新,衣服穿久了、退色了、她将旧衣服拆了翻过来重新缝起来,实在旧了、又有补丁不能拆时,就买染料将衣服染了再熨平,使衣服又焕然一新了,打发我们高高兴兴的出门。
每逢年过节父母都要做上一桌丰盛的饭菜,尤其过年前母亲很早就要忙着缝新衣、做新鞋,临到年底还要蒸馒头、包冻饺子、炸面食、我们也跟着忙忙活活的打扫卫生、粉刷房屋、挂彩灯、年画,除夕夜一块包饺子、我们提着灯笼出去放鞭炮、午夜供奉祭拜祖先、给父母拜年,后半夜全家人围在一起玩“升官图”,通宵熬年夜。那时家里过年真叫热闹、我们更是兴奋、高兴,进入冬天后就翘首期盼着过年、时至今日我始终忘不掉那时的幸福时光。
母亲待人热情,好客而又大方。每当亲戚朋友或邻居有了困难时都打发我们去帮忙,记得小时我们经常帮助邻居家劈木材、提水、运煤,舅舅支农去了农村,分的自留地没时间种,一到星期天我们就去帮忙种地。“文革”中我姨家遭难,姨夫在外,我姨重病不起,冬天到了,有的个孩子还没棉裤,母亲就把本应给我们做衣裤的布与棉花拿出来,给姨家孩子做了棉裤送过去。听说姑姑自家脱坯盖房子人手不够,就让我星期天起早赶去帮忙。每当家里来了亲戚、朋友或客人,她都会倾其所有、热情款待。做的好吃的少,家里孩子多,只能父亲陪客人一块吃。尤其在国家经济困难时期,一切都按人凭票供应。我们真不愿意看着别人在我家吃饭。母亲就做我们的工作,说“亲戚朋友多来往,越走才能越近,有了困难才能互相照应。日子还能老困难?你们还小,以后有的是好日子等着你们呢。”想想后来发生的事情及变化和现在的生活,母亲说的真对。当年尤其是在困难时期粮食不够吃时,我们经常就会得到农村亲戚的接济,给我们送来鱼、猪肉、野鸡、小米、粘豆包,邀我们放假去农村玩,让我们去玩就可省下家里口粮,实际就是在帮助我们。
伴随着艰苦的岁月与自然灾害我们逐渐长大了。61年大哥、二哥在工厂、学校同时参军入伍了,我们家成了光荣军属。由于同时把两个儿子送到部队,在城里也不多见。区领导到家里来慰问,没想到过年时省委、市委书记都分别到家来慰问了,我家所住大街的大院前停满了小轿车。当时轰动一时,连街道、派出所都手足无措、受宠若惊。以后各级各类组织的纪念活动、报告会、座谈会邀请不断。母亲有文化,家里又一直订阅报纸,母亲参加会、讲话都写发言稿,还能引用一些新词汇,所以很快又被选为各级各类代表。之后又委以“军烈属代表”、“街道工作监督员”、“妇女主任”、“ 居委会主任”等,当然在这段时间里,母亲全心全意的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尽全力做好居委会、街道的社会工作,还组织成立了街道工厂,每天没日没夜的忙啊。我母亲也先后被授以省、市“军属代表”、“双拥模范”、 “先进街道干部”、 “勤俭持家模范”、“区级三八红旗手”“哈尔滨市三八红旗手”等佳冠 。我们住的大街被评为“市级卫生模范大街”、我们的大院也被评上了“卫生模范院”、“先进社会主义大院”、“先进居委会”等。她参加各类会的规格也越来越高,从街道到区里再到省市各类会都让她发言或作报告。后来到了“文革时期”,顺应时代她的文稿“假大空’的内容也水涨船高,越来越不实了。其中有些事例,连她自己都说这是她瞎编的。
这段时间居委会工作虽然没有工资,但母亲整天比上班还要忙。白天在外边忙完,晚上到家还要写发言稿、总结、汇报等。家务事根本顾不上了,有时我们放学了、父亲下班了家里还没做饭呢,父亲对她这样工作心里很反感,我们有时也表现出不满,但是父亲不许我们说,还做我们的工作。说:“你妈一直想参加社会工作,以前没有机会,现在她不生病了,高兴去就让她去吧。”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的成长一直与母亲羸弱多病相伴随。她经常生病卧床、看病、吃药,家里生活虽拮据,但常年订奶为她补养身体。但在这段相当长的时间里,她的身体居然好起来了,不吃药了、也不去医院了。后来随着母亲年龄的增长,虽然她逐渐淡出了社会工作,但每当遇到她的老姐妹或老街道干部与人谈起那段工作时,她的眼睛立刻放出光芒,说起话来也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可见那段时光是她自我价值的升华,更是她终生难忘的光荣与荣耀。
在“文革”中,我就离开了哈尔滨的家。先后经历了上山下乡、上大学、进京投入航天科研工作,随后妻子女儿也来到了北京。但就像有根线把哈尔滨的“家”一直拴在我的心上,几十年来魂牵梦绕始终放不下。后来我逐渐清晰起来,“家”就是父母,放不下的就是对父母的牵挂,父亲去世后是对母亲的挂念。虽没能在母亲身边尽到持奉的责任,但雷打不动每月要给母亲寄钱。每逢的过年节、母亲的寿诞、只要有可能总要往家奔。平日里经常不断也都要写信、打电话,始终在心里惦念着母亲、惦念着哈尔滨的家。
多少年了,以为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忘记很多东西。但每当我想起您的样子却依旧是那么清晰,每当我一想起哈尔滨的家时,总觉得您还会乐呵呵地站在门前迎接我。还会站在楼梯口送我,还会说:“我不送你了,常来信啊!”当初在您身边时我不懂,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盼望着还有下一次。但当我终于懂得,您已永远离去时,心里的痛是难以抑制的。
时间模糊了曾经的记忆,思念苍白了所有的语言,要怎么样来表达我的心情?是否我们依旧心意相通,可以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没有大红大紫,更没有光宗耀祖的显耀,但完全可以做到丰衣足食,不为生计发愁,功不高但有成,名不大但还算有就,现也拿国家俸禄安享晚年了,母亲若在九泉之下当可欣慰,吾便可自足亦。
壬辰年七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