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尽甘来喜彩莲(3)——二姐之死

　　志湘、张平

　　在素云的记忆中，二姐张素艳是她们姐妹五人中最美的女孩。她长圆的脸上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小薄嘴唇，一笑有两个好看的大酒窝，露出两排如碎玉一般的白牙齿。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好穿戴，补丁摞补丁的衣裤洗的干净，补的整齐，穿在身上依然能显出她秀美的腰身，修长的体态，加之背后那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干活、走路总是不停地左右摆动。那时小素云觉得二姐真是美的迷人。二姐不但人美，还做得一手好针线，十岁就能帮母亲缝缝连连了。二姐的性格温顺，不论是洗衣服、做饭、看孩子，她的嘴角总是带着笑，从不和兄弟姐妹们发火，也从不大声说话。小素云的性子野，人们常说：“老大憨厚老二精，最猴是小三。”小素云就是猴三，领着小妹妹在外边一玩就是半天，上树捋榆钱儿，“嘶啦”一声挂撕了衣服，剐破了皮肉，回到了家里，二姐为她缝补衣裳，为她裹伤，轻声细语地劝说着：“一个小女孩，安稳一点不成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就不疼吗?好妹妹，以后可要留神点……”嘴巴子利害的猴三这时老老实实地点着头说：“二姐，你放心吧，我以后小心点就成了。”她喜欢二姐，喜欢听她亲切、甜美的说话声;喜欢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喜欢她那嘴角上常挂着的淡淡的笑魇……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三岁的张素艳已经脱去小女孩儿态，变得妩媚、稳重、端庄、恬静，犹如大姑娘一般。这天她去鸭绿江边洗衣服，她望着清凌凌的江水，蓝盈盈的天，心情格外舒畅。岸边是碧绿的青草和五颜六色的野花。素艳穿一套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衣裤;那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随着身子起伏在背后悠来晃去，额前的刘海儿被汗水打湿了，如画的美景把少女衬托得更加美丽迷人，就像一朵盛开在在碧波之上的带露的白莲。这时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停了下来，他被这洗衣少女的美惊呆了，竟然走上前搭话：“你是谁家的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小素艳一看，是个陌生的男人同自己搭讪，顿时脸上绯红。她垂下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拎起盛衣服的柳篮，一路小跑回到家里。见到母亲，她气喘吁吁地把刚才江边发生的事说了。母亲打量着女儿，她第一次发现，日日在眼里，夜夜在身边的女儿竟然出落得这般水灵娇嫩。她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手，轻声地安慰着：“别怕，以后咱们再也不去江边洗衣裳了，叫你爸把水挑回来，咱们在家里洗就是了。”

　　第二天早晨，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走进张太和的家。他张口就问：“你们家是姓张吧?”张太和夫妻赶忙答“是。”那人又说：“我们大帅的儿子看上你们家的二姑娘了，大帅派我来提亲。”来人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连男家姓氏名谁也没说清楚，这哪里是提亲，分明是强抢民女嘛!这年头，兵慌马乱的，军阀混战，扯旗放炮，占山为王，谁知他是哪家的大帅?一贫如洗的张太和夫妻自然不敢得罪这位带枪的，张太和婉言谢绝：“我们家的二姑娘年岁太小，等她长大点再说吧!”“不行，我们少爷看上你们家二姑娘了，说娶就得娶!我是大帅亲自派来的，你们也用不着准备什么，到时候我们花红彩轿来抬人，订婚结婚一块办!你们家不嫁也得嫁!”说完他扬长而去。

　　第三天，他们真的来了一行人马，捧着花红彩礼，抬着大红轿子，强行迎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夜之间竟然枯萎了。如花似玉的张素艳走上了绝路，她已含恨长眠在元宝山下。

　　谁也没有想到，平和温顺的小素艳会是这般的烈性。就在提亲事件发生以后，她看到父亲母亲焦急犯愁，既没哭也没闹。她知道做父母的难处，但她嘴角边的笑消失了。她紧闭着嘴唇，不说一句话。这天午后，她不声不响地拎起柳篮子，又来到鸭绿江边洗衣裳。小素艳面对涛涛江水出神……以后她便落水了。有人说，是因为一件小衣裳被水冲走了。她捞那件衣裳用力过猛落入水中。有人说，她是想心事，失神落水的。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落水以后，她翻上来，沉下去，没有呼救声。等她被人救上来时，已经太晚了。人们哪里知道，这个文静美丽的小姑娘是满怀忧愤离开这个人世的。她无力和自己的命运抗争，她知道自已逃不脱大帅、恶少的魔掌，谁也保护不了她，因此上她走上了一条她绝不愿走的路。她不想这样了结终生，她想活，她舍不得父母、兄弟、姐妹和她那贫困而温馨的家，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人们才听到她竭尽全力地呼喊着“救命啊……”

　　小素云怎么也忘不掉二姐被打捞上来的情景，那紧闭的嘴唇，蜡黄的脸和那条淌着水珠儿的大辫子……母亲那肝胆欲裂的哭声。父亲那麻木的神情，铁青的脸，也是小素云永远忘不了的。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还不十分懂得，但是她亲爱的二姐的生命和美丽就这样消失了。她不相信这是事实，她哭着叫着二姐，她希望二姐能睁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再看一看小素云……。此后很久很久，她都是郁郁不乐，想起二姐的音容笑貌就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