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臊子面
母亲做的臊子面
走过了千山万水,在岁月的长河中,我品尝过不同地方风味各异的面条。那些面条,有的来自繁华都市的高档餐厅,有的出自乡间小巷的古朴面馆,它们或精致摆盘,或独具特色,但在我心中,最好吃的面,永远是母亲做的臊子面。
母亲做的臊子面,没有奢华的食材,也没有耀眼夺目的品相。它只是用普普通通的材料,加上朴实无华的做工,却有着无可替代的味道。儿时的我就觉得那是人间至味,而如今,这种感觉愈发浓烈。那是一种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味道,承载着我对儿时的眷恋,更寄托着我对远在天堂的母亲的无尽思念。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物质极度匮乏,粮食紧张得让人揪心。冬瓜白菜、洋芋萝卜这些现在看似平常的食材,在当时都不是能经常吃到的。五谷杂粮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臊子面在那时是多么珍贵,一年只有三天可以吃到。腊八早晨的腊八面是臊子面,正月初一和初二早晨也能品尝到这美味,而正月初七的拉魂面却只有面条,没有臊子汤。这寥寥无几的机会,让儿时的我总是满心期待着腊八节和过年,那是能吃到臊子面的幸福时刻。
味觉的记忆就像一张纯净的白纸,最初留下的味道如同用最深刻的笔触铭刻在每个人的味蕾上。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岁月如何漫长,它都不会褪色,不会被磨灭。就像现在,我们常常会觉得如今的食物再也没有小时候吃的那般美味,或许这就是记忆中味道的独特魅力吧。
母亲做的臊子面看似普通,其实每一个步骤都蕴含着独特的匠心。在我的家乡,家家户户都会做臊子面,虽然每家的食材可能会有一些变化,味道也会有细微的差别,但吃臊子面的时间却是相同的。一年到头,只有那特定的三天可以享用这道美食,这是家乡的习俗,也是当时艰苦条件下的无奈。
母亲做的臊子面,面条十分劲道。搋面的时候,加入适量的碱水,这是让面条柔韧劲道的关键。面要和得硬一些,这样擀起来就特别费力气。以前家乡人把这种面叫做灰水面,不放碱水的面叫做甜水面。母亲总是把揉好的面团用湿毛巾细心地盖起来,让面团静静地醒上半个小时左右。接着,擀面开始了,先用短而粗的擀面杖把面团慢慢擀面。成饼状,这个过程需要耐心和技巧,然后再换用细而长的擀面杖把面饼一点点擀成薄如蝉翼的面皮。在擀的过程中,母亲还会一边擀一边均匀地撒上玉米面粉,这样可以防止面皮粘连。擀好面皮后,将它在案板上整齐地折叠起来,再用锋利的切面刀切成细细的面条,切好后再次撒上玉米面粉。那切好的面条,就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木盘子里。这一道道工序——搋面、擀面、切面,看似简单,实则饱含艰辛,在农村,衡量一个媳妇是否能干的标准就是看针线和茶饭,而这茶饭里,蒸馍和擀面是极为重要的部分。
臊子面的臊子汤,是决定味道的灵魂所在。其中,烂臊子的火候把控与调料的搭配至关重要。臊子要选用肥瘦相间的猪肉,先切成丁,然后倒入烧热的锅中翻炒。当肉丁开始出油时,加入八角粉、花椒粉继续翻炒。等到肉丁冒出更多的油,开始变得金黄,便加入辣椒粉翻炒。这时,可以放入红萝卜丁,洋芋丁可以稍早放,豆腐丁则要晚一点加入。臊子面味道的独特之处,在于黄花菜。晒干的黄花菜温水泡软,切段下入锅中。接着,往锅中倒入清水烧开,等臊子汤开始翻腾的时候,红萝卜丁和洋芋丁也差不多熟了,这时,把打散的鸡蛋液缓缓倒入锅中,用勺子轻轻搅动,蛋液瞬间变成了漂亮的蛋花,出锅前再撒上翠绿的蒜苗丝。刹那间,一锅红艳艳、油汪汪、香喷喷的臊子汤就呈现在眼前,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这时,母亲会往锅底添加柴火,火苗呼呼地冒起来,等到锅中的开水沸腾翻滚,就可以下面了。面条放入锅中后,盖上锅盖,等到水再次沸腾冒气,母亲会倒入少许凉水,并用筷子轻轻搅动,然后再次盖上锅盖。等到第三次沸腾冒气,用竹爪篱把面条捞出,迅速倒入凉水盆里过凉。之后,再把面条挑入碗中,盘得整整齐齐。最后浇上热气腾腾的臊子汤,一碗色香味俱佳的臊子面就大功告成了。那面条白如玉,劲道似筋,臊子汤汪漂着油花,香气四溢。在家乡,人们对于一碗好的臊子面有着明确的评判标准,那就是面要细且劲道,汤要汪,调料的搭配要恰到好处。
每次臊子面还没等端上饭桌,我和兄弟姐妹们就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像是一群饥饿的小狼,一阵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不一会儿,大家都端着空碗,打着饱嗝,还嚷嚷着让妈妈再舀一碗。看着我们这副狼吞虎咽的馋相,父亲总是笑着打趣说:“看我们家这些馋鬼。”妈妈也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弟弟吃饱喝足后,会拍着胀鼓鼓的肚子,得意地唱到:“吃饱咧,喝胀咧,额跟皇上他达一样咧……”一家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那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然而,随着岁月流逝,我们渐渐长大,为了生活各自奔波。一年到头,吃臊子面的机会不多,像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温馨时光也越来越少。如今,二老已经离世,兄弟姐妹团聚更是难上加难。妈妈做的臊子面,那熟悉的味道,只能在记忆的深处慢慢回味,成为我心中永恒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