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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邵慧圆居士书

来源: 发表人: 2023-07-22 浏览量:377

复邵慧圆居士书

 
  (一九三二年)

  慧圆居士鉴:手书备悉。昨明道师往申,令汇汝一百六十元,以了汝事。汝虽与光相识多年,究不知光为何如人,今故不得不与汝略说之。光乃犯“二绝”之苦恼子。“二绝”者,在家为人子绝嗣,出家为人徒亦绝嗣,此“二绝”也。言苦恼者,光本生处,诸读书人毕生不闻佛名,而只知韩、欧、程、朱辟佛之说,群盲奉为圭臬,光更狂妄过彼百倍。幸十余岁,厌厌多病,后方知前人所说不足为法。(光未从师,始终由兄教之。)先数年,吾兄在长安,不得其便。光绪七年,吾兄在家,光在长安(家去长安四百二十里),遂于南五台山出家。先师意光总有蓄积,云:“出家则可,衣服须自备。”只与光一件大衫、一双鞋,不过住房、吃饭不要钱耳。(此地苦寒,烧饭种种皆亲任。)后未三月,吾兄来找,必欲回家辞母,再来修行则可。光知其是骗,然义不容不归。一路所说,通是假话。吾母倒也无可无不可。次日,兄谓光曰:“谁教汝出家,汝便可自己出家乎?从今放下,否则定行痛责!”光只好骗他,遂在家住八十余日,不得机会。一日,吾大兄往探亲,吾二哥在场中晒谷,须看守,恐遭鸡践。知机会到了,学堂占一《观音课》,云:“高明居禄位,笼鸟得逃生。”遂偷其僧衫,(先是吾兄欲改其衫,光谓:“此万不可改,彼若派人来,以原物还他则无事。否则恐要涉讼,则受累不小。”故得存之。)并二百钱而去。至吾师处,犹恐吾兄再来,不敢住,一宿即去。吾师只送一圆洋钱。时陕西人尚未见过,钱店不要,首饰店作银子,换八百文。此光得之于师者。
  至湖北莲花寺,讨一最苦之行单。(打煤炭,烧四十多人之开水,日夜不断。水须自挑,煤渣亦须自挑出。以尚未受戒,能令住,已算慈悲了。)次年四月,副寺回去,库头有病。和尚见光诚实,令照应库房。银钱帐算,和尚自了。光初出家,见“杨岐灯盏明千古,宝寿生姜辣万年”之对,并《沙弥律》言盗用常住财物之报,心甚凛凛。凡整理糖食,手有粘及气味者,均不敢用口舌舔食,但以纸揩而已。“杨岐灯盏”者,杨岐方会禅师,在石霜圆会下作监院,夜间看经,自己另买油,不将常住油私用。“宝寿生姜”者,洞山自宝禅师(“宝寿”乃其别号),在五祖师戒禅师会下作监院。五祖戒有寒病,当用生姜、红糖熬膏,以备常服。侍者往库房求此二物,监院曰:“常住公物,何可私用?拿钱来买。”戒禅师即令持钱去买,且深契其人。后洞山住持缺人,有求戒禅师举所知者,戒云:“买生姜汉可以。”《禅林宝训》卷中,五十四、五两页,有雪峰东山慧空禅师《答余才茂进京会试求脚夫人力书》,大意谓:“我虽为住持,仍是一个穷禅和。此脚夫为出于常住,为出于空?出于常住,即为偷盗常住。出于空,则空一无所有。况阁下进京求功名,不宜于三宝中求,以致彼此获罪。即他寺有取者,亦应谢而莫取,方为前程之福耳。”【清凉书屋校注:“即他寺有取者”,据《禅林宝训》大正藏电子本,“取”应作“许”。又所引书信三处“空”字,即慧空禅师之自称。】
  近世俗僧,多多以钱财用之于结交徒众、俗家。光一生不愿结交,不收徒弟,不住寺庙。自光绪十九到普陀,作一吃饭之闲僧(三十余年未任一职,只随众吃一饭)。“印光”二字,绝不书之于为人代劳之纸。故二十余年,很安乐。后因高鹤年绐去数篇零稿,登《佛学丛报》,尚不用“印光”之名。至民三、五年后,被徐蔚如、周孟由打听着,遂私为征搜,于京排印《文钞》(民国七年)。从此日见函札,直是专为人忙矣。遂至有谬听人言求皈依者,亦不过随从彼之信心而已。富者,光亦不求彼出功德。贫者,光又何能大为周济乎?光绪十二年进京,吾师亦无一文见赐。后以道业无进,故不敢奉书。至十七年圆寂,而诸师兄弟各行其志。故四十年来,于所出家之同门,无一字之信,与一文钱之物见寄。
  至于吾家,则光绪十八年,有同乡由京回家,敬奉一函,仰彼亲身送去,否则无法可寄。此时未有邮局,而且不在大路。(今虽有邮局,若无人承转,亦无法可寄。)次年来南,消息全不能通。至民十三年,一外甥闻人言,遂来山相访。始知家门已绝,而本家孙过继,(此事在光为幸,以后来无丧先人之德者。即有过继者,亦非吾父母之子孙也。)以故亦不与彼信。以民国来陕灾最重。若与彼信,彼若来南,则将何以处?无地可安顿,令彼回去,须数十元。彼之来去,了无所益,岂非反害于彼?故前年为郃阳赈灾,只汇交县,不敢言及吾乡(吾村距县四十多里)。若言及,则害死许多人矣。今春真达师,因朱子桥(近二、三年专办陕赈)来申,与三、四居士凑一千元,祈子桥特派往赈吾本村,西村亦不在内。然数百家,千元亦无甚大益。由此即有欲来南者。一商人系吾宗外甥,与光函,云:“有某某欲来南相访者,作何回答?”光谓:“汝若能照应,令其得好事,则甚好。否则极陈来去之苦,并无益有损之害,庶不致于害死彼等也。”此事真师一番好意,并未细想所以,兼又不与光说。及光知,事已成矣,无可挽回。闻数十年前,湖南一大封翁做寿,预宣每人给钱四百。时在冬闲之际,乡人有数十里来领此钱者。彼管理者,不善设法,人聚几万,慢慢一个一个散。其在后者,以饿极,拼命向前挤。因挤而死者二百余人,尚有受伤者不知凡几。府县亲自镇压,不许动,死者每人给二十四元,棺材一只,领尸而去。老封翁见大家通惊惶错愕,问知,即叹一口气而死。不几日,其子京官死于京中。是以无论何事,先须防其流弊。光岂无心于吾家吾村乎?以力不能及,故以不开端为有益无损也。
  灵岩先只上十人。大家以姚某之病,遂方便彼住于其中,此事岂可为例?彼寺年岁好,所收租金不上千,不好则又要减,此外一无进款。近三年,因有皈依徒,知灵岩系真办道,每有托其打念佛七者,稍为津贴,故住二三十人。然光绝不于灵岩有所求。灵岩寺诸师,每有供其父母牌位于念佛堂者。报国代光校书之德森师,并其友了然师(现亦在报国),均以孝思,各供其亲之牌位于灵岩。光则绝不言及此事,光若言及,彼固欢喜之至,以光有此举,即涉有攘功及自私之迹。况素未见面,只汝一信而皈依,即可在此养老乎?如此,则凡皈依之苦人,皆求光养老。光手中若能出金钱、谷米,则亦非不愿。惜无此道力,何能行此大慈悲事乎?昔福建黄慧峰,每以诗相寄,稍有薄信。光为寄各书。彼复求皈依(与光年岁相等),后又要出家。光极陈在家修行之益。彼自诩为发菩提心,实则求清闲,为儿孙减养老费也,且其言决烈之极。光曰:“我在人家寺里住三十年,一身已觉多矣,况汝又来依我出家?汝决定要来,汝来我即下山。何以故?我自顾尚不暇,何能顾汝乎?”从此永不来信矣。可知前之道心,是为子孙求利之心,非真有道心也。
  汝人颇聪明,然亦有不以己心度他人之心之蔽,在己分则知其艰难,在人分则谓其容易。不知光比汝尚为苦恼。以后祈汝自量己力以做事,若再令光代出钱财,则万难如命以偿。何以故?光不止识汝一人,亦不止只汝一人有求于光也。倘止汝一人,数年来用三、五百元,亦不甚要紧。又有此处灾赈、彼处善举,又将何以应之?即如印书一事,亦不能任意令寄。彼原有章程,想已看过。若随人意要者即寄,虽有数十万家当,亦办不到。况大家凑钱支持乎?如要,当按照本发请,此则可以满愿。如谓有益于人,即当如我所要为寄,则此事当即关闭矣。《普陀志》,从前系请一不知佛法、不信佛者所修。而且为光亦作一传以附之,光极斥其非。后以一、二事,彼不依光,光遂完全辞之,不过问。及彼修好,交与法雨退居,放大半年,才求光鉴订。光以无暇,故迟几年。故此书绝无光之名字,以彼所录光之书并名者,通去之不存。其请人写、排板、刷印,不派普陀一文。彼山中请书者,按纸工价,每部六角。共印三千部,除任者一千多部外,只存千多部,光尚须送人。汝令寄数包来代送,其心甚好,但亦是未知其难。祈以后常存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凡事以己之心,度人之心,以人之心,度己之心,则汝后来决定会做到光明辉耀、人神咸悦地位矣。不知此苦口之药,以为然否?祈慧察。又《教诲浅说》之板,万不可存弘化社。以此事不定一年、两年即关闭。无基金,无定款,时局不好,人不相助,则不关何能支持乎?佛学书局,交通宽,营业性质,能持久。交彼则于彼、于汝均为有益也。

  (此书系廿一年壬申春,大师示复慧圆者。大师道行坚贞卓绝,令人佩服,五体投地。书中指示各节,力持大体,独具只眼,均足为世楷模。其针砭慧圆举事不量力,待人不原恕,尤为言言药石,字字珠玑。藏之秘箧,九年于兹。今大师已生西方,而慧圆奉行不力,不免故态复萌。瞻仰手泽,曷胜悲恸!爰为发表,以志吾过,且以纪大师诲人不倦之慈恩焉。 庚辰腊八,弟子邵慧圆谨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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