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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读儒书

来源: 发表人: 2023-07-23 浏览量:942
说到神通,我略举几件事。二十一、二年,我为上海顾竹轩事到沪,他不过意,请我住在他的旅馆里。经理赵君对我说:他母在生,他极不孝,反对他母念佛。死后孝念油然发生,不能自已,联想到母死,似因念佛,遂起了灭佛的心。继思在佛门外,不能破坏佛教,当走进去才便。一个人想定了,也不对其妻说,一早赴北站,到苏州皈依印光法师。若皈依了,便是优婆塞,即可达我目的。没有好久,车抵苏州,寻到报国寺,走到大殿上,独自彷徨,不知印光法师住在哪里?时殿上有一和尚,正在打扫,打量他一打量,问曰:“先生可是来皈依的么?”这和尚即明道师也。他一听之下,心里奇怪,即反问:“你如何知道我要皈依?”明道师说:“晨间老法师招呼过,今天有一人要来皈依,你们不要挡他,领他来。”原师的皈依日期,为初一、十五。他时无介绍,不受也。他听见后,不觉打个寒噤:“这老法师,还了得?我在上海,还没有动身,他就知道了。佛法无边,我不能破坏,还是来个护持罢。”领他皈依后,老法师开示了一些念佛,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话。临走,他说:“到底不甘心,要问老法师,我还在上海,你怎么就知道我要来皈依?”师时顾左右,若不经意,答他说:“我受皈依多了,早间做功课,似觉得今天有人来皈依,故嘱他们接引。”这一遮盖,是师不欲人知其有神通,并看这魔王,如果发起魔来,佛教倒也要受影响,故略露点给他看,使他回心。这是我亲闻的事。
  还有我亲验的事,二十五年,我母归西,在日有愿,思做一场水陆,又怕我用钱太多,遂未说。逝后,予妻对我说起。予思有愿必偿,即预备在旌忠寺戒期里做。一日与主席和尚,及二、三亲近缁友,商量主法人选。盖内坛除正副表外,斋主与主法,有似屋之二柱,其重要可知。以予做斋主,则主法人选,当勉强对得上方好,故有所讨论。时举某人某人,予不曰“他戒行不清”,即曰“观路不熟”,连说三、四人,均未同意。时天已近晚,回宅。次晨即到苏谒师,临行,顺便禀告欲做水陆之意。师曰:“不要做,这些还是念佛好。”予答:“吾母既有此心,当酬其愿。”师曰:“你做是做,不要拿你尺码子量人。”予唯唯,已心知有异。当恐予不悟,再曰:“如拿你尺码子量人,不但这水陆做得无功德,你还要遭怨。”予不觉凛然,啊呀!我昨晚在扬州的话,师父已经晓得了,无线电没有那么快,这不是天耳通、他心通么?可是这句话,我深深奉行,并奉行在世法上:不要拿我尺码子量人。如拿,别个尺寸短,经不起量。多年来,受部下怨望,大半是用这个尺码子。惜予不早闻师训,自彼时以后,即不用矣。降格相从,而赞美之,是亦人情也。
  芦沟事起,上海开火了。一、二月后,要我视察前线,并慰问各总司令。起止点,即在苏州,又得常亲近五、六次。时见弘化社人,在大殿耳厢内掘木头防空洞。予见而嘻之,告老人家。他说:“他们要做让他们做去。”我说:“空袭到激烈时,师父应该避一避罢!”他说:“我是不走,他要来炸我,我即往生。”我们师弟想头,倒差不了好多,我决不劝他一定离开。在读儒书通了的,尚知就里,矧学佛厌弃娑婆,急欲往生者耶?不过师已前知,不欲向人说。旧岁在香港,张一麐向我说,苏州危急时,他曾亲问老人,苏州如何?他说:“当不要紧,不过小劫是免不了的。”一老闻而大慰。
  在我流离到川滇,常时禀安问讯,共得五覆书,今只其二。余非弃去,乃播迁无定,衣物亦如传舍也。前年在重庆,接到一示,时刻怀诸胸次,幸今还在,常取而读之。予早知在这最后一期生死中,不能再见老人面矣。予常怀隐忧,深惧化缘早毕。因老人示中,已早告知我也。呜呼!今竟不幸而中,瞎却人天眼目,亦可痛哉!示曰:
  “接手书。知此一年来,游历数万里,其开通知见,与修持净业,折伏我慢急求往生之心,当比从前真切百倍。娑婆之苦,不可一朝居,当通身放下,一心念佛,并劝眷属一心念佛。从前之事业乃梦,今不复做,专做往生西方之梦。迨至此梦成后,再乘佛慈,来入娑婆,普度怨亲,同生净土,庶可不虚此生此遇矣。若放不下,则后来只有恶梦,决无好梦。此种恶梦,听尚不愿,何况再做?若再做者,便是癫子。幸眷属无恙,当相率而同做生西方之梦,以期与诸上善人,俱会于莲池也。又七月十二。”
  吾师非上善人乎?他已约我在莲池相会矣。当时即起了这个感觉,我总算聪明,能领我师奥语,然而嗣后时时心悲。旧年在此间(成都),某寺某老和尚对我说:“印光法师圆寂了。”我当时头顶上打了一个霹雳,即忙写信到苏州,问妙真师。意外的,得到老人一示:
  “去年接手书,疑光无信。知学业大进,能见人之见不到处,故不愿复。至某和尚谓光死,此是实话,以人格已失是偷生。今又念及,别无所说。念佛、念观世音,较彼生兜率天,其难易、安险,奚啻百千万亿之天渊悬隔。汝名慕儒,光虽为释,尚有儒之气分。只此二句,乃剖心沥血之言,余俱不叙。八月廿三。”
  这是吾师最后给吾的一个训示,距往生只两个月零十天耳。在这一封信里,有多少话说不出,不是正气歌吗?去西方的人,并没有忘记娑婆众生。众生不知,但事造恶,酿成劫运,岂不哀哉!今我师回去了,我们如航海失却了舵,不胜悲泣彷徨。以后关于教理上、掌故上,有不能决及不能知者,向何处请示呢?对僧伽发生问题时,向何处解决呢?师平昔以护法谆谆见嘱,我当竭我所能,本吾师之知见性行来卫教。僧伽有不争气者,魔外有篡窃者,知见有不正者,行持有懈怠者,戒行有背谬者,我均本我良心来爱护他。对三宝有欲损害者,我当尽我力量来抵抗它。应以此余生之年,专心念佛,劝导他人念佛,以报法乳深恩。
  今追念百不及一,我决不敢在师头上着粪,说他通儒、通宗、通教。他确确实实知道,先要做成一个人,才能成超人的佛。成人当行世法,孔子教也。成佛当行出世法,迦文教也。今时今世,真能出世,可以了生脱死者,世尊金口所宣之净土横超法门也。师以此言,以此行,以此化导,以此证明。因果不二,言行一如。慎勿以他语加诸吾师,以实其妄,则幸甚矣!昏愦之余,谨追念如是,尚祈十方大德、诸上善人,阅而怜之。

  [编者按]王柏龄先生谓大师念佛之得一心,是在民国十年以后,可于民十以前《文钞》见其焦燥,殆阅大师致体安、融明二师之书而云然。按二书,其一有:“十余年来,悠悠虚度,毫未得益。”其二有:“谛法师专修净业……念佛之心,又恳切之极。恐彼深得三昧,我尚未能一心,他日何颜见彼?……恐汝于净土法门错过,故不禁落索如此耳。祈深体鄙怀,则幸甚幸甚。”此正大师悲心深切处,自谦以勉人,所谓八十老翁作舞,为教儿孙故。弦外之音,是在听者。复次,考大师之《宗教不宜混滥论》、《净土决疑论》等,曾载于民国三年出版之《佛学丛报》,非到家人,决难着笔。该报主笔评骘大师有云:“悟了妙心,精持全藏,高纵卓荦,密行妙圆。韬光海岸,养慧珠于紫竹林中。閟迹岑楼,培智果于白莲台畔。”语语允当,非溢誉也。
  【清凉书屋校注:《净土决疑论》作于民国三年,由狄楚青居士约稿,原定载《佛学丛报》第十三期,因第十二期即告停刊,故未登出,见《增广文钞·复永嘉某居士昆季书》。考此文最早载于民国七年春北京刻经处出版的《印光法师文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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