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外祖母

我的外祖母生于1927年8月2日（农历丁卯年七月初五），小时候曾读过一年小学，后来抗战爆发，鬼子闹中原，由此也就不再上学读书。13岁的时候，外祖母还是一副天足。她的父母心疼女儿，都不愿让她缠足，可当时乡村人保守落后，看不惯大脚，她也因为脚大，时常遭到亲戚邻居们的讥笑和嘲讽。其中一位长辈对她的讽刺挖苦最甚，说什么“一双大脚，将来找不到个好婆家”“小心碰了人家的地瓜秧”“穿双红鞋像失了火的似的，穿双黑鞋就像死小狗子似的”，外祖母是个要强的人，强忍着剧痛而缠了足，虽说算是给自己争了一口气，然而，这一举动，却造就了她一生的苦痛，使她步履盘跚地走过了70多年的风雨行程。

　　外祖母一生辛苦劳作，种过田地，开过油酱铺，什么针钱纺织、家务农活，可谓样样能干，街坊邻居、老老少少，人人见了，没有一个不夸奖的。外祖母还善长剪纸，小时候给逗我玩，给我剪孙悟空吃桃，猪八戒背媳妇，剪四个小姑娘手拉手跳舞，剪的可以说是活灵活现，叫人爱不释手。

　　外祖母有四个儿子，却只有母亲一个女儿，外祖母对于儿女，可以说是操了一辈子的心，不提亲生的儿子，连大舅父这样过继的儿子，外祖母也像对待亲儿子一样，没日没夜地挣钱养家，千方百计地供他上学读书，为他操劳多年，还得顾及他的儿孙，大爱之至，真是令人动容。我是外祖母唯一的外孙子，被当她当掌中之宝，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直到上小学，外祖母一直照看着我。懂事以后，除父母之外的亲人之间，我与外祖母共相处的时间，也是最长的。外祖母对我特别的疼爱，有好东西先让我吃，有好玩的先让我玩。小时候，外祖母给我讲过好多好多的故事，讲《狼来了》，教育我要诚实守信，讲《孔融让梨》，教育我要尊老爱幼，讲《郭巨埋子》《卧冰求鲤》《芦衣顺母》的故事，教育我要孝敬父母。外祖母虽然没有接受过太多的学校教育，但却有着中华民族的勤劳朴实、敦厚善良的传统美德，并用这些来教育自己的儿孙，并真诚地希望他们认真做事，诚实做人，学有所长，学有所用。小时候我很淘气，有时候惹着外祖母生气，她却只是哄着劝着，有时候甚至急得要哭，却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骑自行车与一辆喝醉酒的人的摩托车相撞，车子都被撞坏了，那人却蛮不讲理，硬要我赔他的麾托车，争吵了好长时间，当时父母不在家，外祖母听说此事后，不顾年事已高，一步一蹒跚地急匆匆地就赶了来。我在烟台师范学院上专升本的时候，由于离家很远，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回家来看看，外祖母经常挂念我的吃穿寒暖，睡梦中还都念念不忘，有时甚至还偷偷地掉眼泪。当我回到家里，外祖母便喜地欢天地，一再催着父母去买集市上买肉买肴迎接我，真情所至，确实令人感动不已。

　　78岁以前，外祖母身体一直很健壮，没有得过任何疾病，还有一头黝黑的头发。每天三趟到公园里散步，锻炼身体，找老太太聊天说话谈心。同龄的老年人看了，也都纷纷投以羡慕的眼光。

　　2005年，舅老爷去世了，外祖母听说了这个消息，按捺不住，硬要到老家去奔丧，看望舅老爷的灵位。妈妈、舅妈带着姥姥租了一辆麾的去的，回来的时候出了交通事故，被一辆私家汽车撞翻，车上的人都或轻或重的受了伤，并住进了医院。亲人们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探望。后来，外祖母的伤口痊愈了，却患上脑萎缩，健康状况急转之下。子女们每月轮流照顾老人家的吃喝住用，可以说尽心尽力，尽善尽美，尽职尽责，因为照顾父母有的还落下了一身毛病。外祖母的脑子，一天天地不管用了，先是阶段性的言语错乱，后来几尽完全不通事理，再后来连亲人也不认识了，有时大哭大叫，大吵大闹，有时大笑不止，有时光着身子乱跑。但也时好时坏，叫人摸不清规律。

　　2006年底，我结婚后，带着妻子去看望她老人家，说时来结婚的，身患脑萎缩的外祖母却是分外高兴，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看了又看，审了又审，翻来复去连声不断地夸奖：“哎哟，外孙媳妇真白呀！”，去年3月份，妻子为我生了个大胖儿子。母亲把小宝宝抱到外祖母跟前的时候，她却十分娴熟地将小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连我们两口子这样头脑清醒、智力正常的小青年，比起她老人家来都觉逊色不少。小宝宝颇聪明，喜欢喝袋装的牛奶，有一次，母亲给外祖母一袋牛奶，怀中的小宝宝扑上去就要夺，只有婴儿智商的外祖母居然给小宝宝上演了一场“夺食大战”，哄得一旁的家人们哈哈大笑。老人家的手粗硬而有劲，小东西怎么也拗不过她，牛奶就这样被她抢到了手里。可是，当看到小宝宝在妻子怀里扑腾挣扎，哇哇地放声大哭的时候，外祖母好像明白了什么，轻轻地把手中的牛奶放了下来。此情此景，让人看见，既觉好笑，又觉感动和心酸，也从内心深处充分地体验出这份骨肉亲情，是何等的无私，何等的伟大！

　　去年的一天晚上，在我们家里，外祖母折腾的厉害，母亲照顾着她，一宿没有睡觉。第二天突然晕倒，全身抽搐得厉害，被送往医院检查，患上了脑出血，出院一后，先时还能坐能爬，做些轻微的活动，后来便卧床不起，吃喝拉撒完全靠子女照顾。年底去大姑妈家为祖母过了90大寿，第二天，母亲要送外祖母回老家，说是轮到大舅父照顾他，外祖母这一次脸上却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看上去是一副很高兴很欣慰的样子，似乎也能听懂些只言片语，偶尔还能说句话，家人们见了分外高兴。春节过后，正月初三这天，全家又去平阴探望祖母，路过老家，看了外祖母一眼，大舅妈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吃饭喝水，躺在床上睡觉，叫她也没有什么反应。有轻轻摸了摸外祖母的脸蛋，还很温润，仔细看了一看，嘴角还在一张一合地动。当晚回到家里，8点钟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却怎么也想不到，外祖母与世长辞了，享年83岁。

　　准备了整整一天，第三天，全家便为外祖母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当天，全家老少，内外亲戚，一个个哭得嚎天呼地，死去活来，此情此景，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外祖母走了，永远地无可挽回地走了。痛心的悲伤地后，我们也感到有一丝的欣慰。痛心的是，我们从此又少了一位亲人，永远地不能与亲人相见相处，真得希望世上能够真的有鬼，然而，人死如灯灭，这又是何等残酷的现实！不过，退一步去想，老人家告别了这个世界，也就告别了所有的痛苦和烦恼，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解脱！在此，作为您的外孙，为已在天国的外祖母送上一份虔诚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