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了

奶奶走了，我猝不及防，我还来不及忧伤，便看到成了烟囱里一屡烟的奶奶飘然离去。落到父亲手里的是红布包裹的奶奶留下的没有飘走的东西。父亲持了一片残骸，对孙辈的孩子们讲，这应该就是头骨了，最坚硬结实的地方。。。。。。父亲的话轻松亲切，一如夜晚时候，探到奶奶耳边轻声问寒问暖的情景，只是往时父亲的手探到的是奶奶的额头，而今触到的却是奶奶的骸骨。

这是我第一次为人守灵，出殡，第一次看到原来火化后的骨灰成为灰的只是少部分，大部分还是骸骨，也是第一次希望我们烧的纸钱能象邮信一样寄到奶奶那里去。。。。。。

我预料不到我居然是奶奶想见到的最后一个人。ICU病床上的奶奶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机的声音机械而冰冷，一辈子没住过院的奶奶在最后的时日里住进了最现代化的病房，父亲扳开奶奶的眼皮，我分明看到一滴眼泪从她浑浊的右眼流出。闭着眼睛的奶奶是否还有意识，是否有孤独面对死亡的恐惧，这些我们都已无从知晓。我只知道我的呼唤声音，在自然界生老病死的的法则面前，是那么的渺小。奶奶在见到我两小时后倔强的停止了心跳，她甚至连让我守护她一晚上的机会都没留给我。

凌晨的停尸间开着窗，很冷。奶奶已经由麻利专业的护工洗漱整理穿戴完毕，脸很白，戴着黑色的布帽，跟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让人不敢触碰，奶奶躺在那儿，庄严而陌生。寿衣的铺盖很薄，奶奶的头对着窗户，应该会冷，我的心有点疼。

-17摄氏度，我看了一眼冷藏柜的温度。停尸柜的冰冷，焚化炉的炙烫，奶奶啊，这将是你在人世间经历的最后一场磨难，孙女无法为你分担．

书写奶奶的灵牌，写到“鸾”字，我卡住了，忽然意识到，这是我头一次书写奶奶的名字，这也是奶奶的名字最后一次在人世间的亮相。除了家人，父亲没有通知任何人奶奶的过世。于是守灵的时间，变成了自家人对奶奶的追述。奶奶12岁出嫁，本名淑媛，紫銮是夫家给起的名字，31岁守寡，独自养育儿子，为家中老人养老送终，操持家务，直至89岁辞世。青年受丈夫的虐待，中年丧夫，6次丧子，6年与父亲的分离，独自一人生活在家乡。。。。。。很多事情我竟是第一次知道。忽然发现，长久以来，对于奶奶，我竟然是如此的忽略，印象中，任何时候回家都会见到奶奶，她从不出远门，从来都在家里静静的等着我们。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风尘仆仆的赶回家里，再也见不到独坐窗前看车来车往的奶奶。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只能通过照片，才能见到奶奶，而现在，这些照片对于我们，变得弥足珍贵。奶奶在的时候，如果我能多一些时候陪在她身边，哪怕握握她的手，如果我能在她哭泣，感觉委屈的时候，去抱一抱她，我想我的心应该不会有酸楚在泛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我想哥哥和我有同感。　　

孤独，委屈，苦难，生离死别，从未磨灭奶奶生存的意志，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矮小的奶奶有着坚韧不屈的灵魂，也正是因为这些，才有了我们现在这个已经开枝散叶的大家庭。奶奶一生勤劳朴实，善良坚强，我想上天一定会善待天国的奶奶，让她不再经受苦难。

                                                                     孙女元元